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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舒晗匆匆整理了一下文件,又從抽屜裡拿出車鑰匙,走出辦公室。

等電梯時,接了一個電話,一位客戶談案子的事。舒晗怕時間來不及了,他和左岸約好4點鐘見面,就讓客戶明天到律師樓來面談,匆匆掛了電話,乘電梯到地下一層停車場,找到權磊送來的那輛白色別克,一撳鑰匙上的自動開關,打開門進去。

舒晗比約定時間提前兩分鐘到,左岸已等候在公寓樓下,舒晗從裡面為她打開車門,左岸一閃身,坐在副駕駛位上。

「怎麼,換新車了?」左岸問。舒晗開一輛日產黑色風度,上次兩人去法院撒訴時她還坐過,所以記的很清楚,那車保養的很好,幾乎像新的一樣,不知他為什麼要換,故而這樣問道。

舒晗笑而不答,一踩油門,上了濱海路,減慢車速,靠路邊停下,側過身來看著左岸,微微一笑,道:「來,試試車,感覺一下,看比你那台切諾基如何?」

不等左岸答話,舒晗已推門下車。左岸好久沒有駕駛驕車了,見舒晗興致很好,自己也來了情緒,便換到駕駛位上,一踩油門,急馳而去。

濱海路是藍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全長12公里,一面是綠樹成蔭的青山,一面是碧藍如天的大海,新修的路面光滑平整,視線通透,沿途美景,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平日一向喜歡開快車的左岸,此時不覺放慢車速。雖然無法享受速度方面的樂趣,但一路上聽著音樂,欣賞窗外風景,心情十分清爽。只是苦了坐在旁邊的舒晗,他平日就暈車,加上山路起伏不平,就覺頭暈胸悶,喘不上氣來。他極力忍著,身體盡量向後靠,望著遠處的海面,不時做一次深呼吸。

前面有一個路口,左拐通往海濱公園,直走去濱海路北段。左岸回頭看看舒晗,想問他去哪兒,見他臉色剎白,好像病了似的,不禁嚇了一跳。

「舒晗,你怎麼了?」

舒晗擺擺手,「沒事,我有點兒暈車。」

「哦,那我把車停一下,下去吸點新鮮空氣。」

左岸把車靠邊停下,推門下車,看看舒晗,用關切地口氣問:「你沒事吧?」

「沒事。下來透透氣,一會兒就好了。」

前邊不遠有個便利店,左岸去買了兩瓶礦泉水。舒晗呼吸著山上的新鮮空氣,又喝了半瓶礦泉水,感覺好些了。

「沒想到你會暈車。我有個同學暈車,不過是女的。男的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左岸笑道。

舒晗略帶自嘲地一笑:「你是不是覺的我很嬌情?」

「沒有。我只是很同情你,你的交通成本豈不是比別人大,還得雇個司機。」

舒晗一搖頭:「那倒不用,暈車的人只是坐車暈,開車不暈。」

「唔,為什麼?是不是因為開車時精神集中,注意力被轉移了?」

「這只是一方面,暈車主要是在啟動和剎車時身體突然受力,感覺不適應。坐車是被動受力,反應大,開車是主動施力,精神上有準備,身體容易適應,再加上注意力集中,所以感覺不到暈車。」

「哦,是這樣,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還是你開吧。」左岸把車鑰匙還給舒晗。

舒晗用握鑰匙的手一指停在路邊的別克,「怎麼樣,感覺如何?」

「嗯,挺不錯的。不過我覺的你應該開越野,底盤高,不容易暈車。」左岸開玩笑道。

「好啊,那我們換一下吧。」

「OK,我同意。不過你可要想好,我那是輛舊車,不值錢。」

「沒關係,這叫願打願挨。來,接著。」

舒晗把車鑰匙朝左岸一扔,左岸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開什麼玩笑?」

左岸舉起鑰匙,正要往舒晗手時拋。舒晗急忙擺手,攔住她。

「沒開玩笑,這車本來就是你的。權總托我轉交給你,請你驗明正身,我也可以交差了。」

左岸拿著鑰匙的手在半空停下了,愣在那,半天才回過神來,上前兩步,把鑰匙往舒晗手裡一塞:「我不要,請你還給他。」一扭身就要走。

舒晗一把拉住她,正色道:「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做為一個局外人,我說句公道話,我的客戶中有不少老闆,身邊也常有女人,但大多數只是玩玩,動真情的很少。但權磊不是,他是真的在意你。今天他急著去機場,還親自把車送來,還讓我代他向你致歉,原諒他這兩次失約,還有今天不能陪你過生日。其實這不是我的業務範圍,我是因為尊重他,尊重你們之間的感情才這麼做。」

左岸昨天在氣頭上,說的是氣話,沒想到權磊會真走,又生氣又傷心,打定主意不理他。頭把舒晗打電話給她,她還猜是什麼事,以為一起聽搖滾呢,沒想到是為權磊的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人整個僵在那裡,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舒晗見她不做聲,態度也不像剛才那麼強硬了,又繼續道:「其實情人間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有時吵完了,感情反而還比原先好。再說人家也沒犯什麼大錯,不過是失了兩次約,其實他又何嘗想這樣?他也是身不由已。越是成功的人,越是不自由。就像今天,他本來想陪你過生日,禮物都準備好了,可北京那邊安排好和證監會的人見面,你說他能不去嗎?處在他這樣的位置,有些事情是很難兩全的,他心裡已經夠難受的了,你就別再不依不饒的了。平日對別人都能寬宏大量,怎麼對自己喜歡的人,反倒小器狹隘了呢?來,聽話,拿著。」

舒晗把車鑰匙交給左岸,動作很自然,好像那串鑰匙原本就是她的。左岸下意識地握住鑰匙,心裡七上八下,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鼻子一酸,眼淚湧了上來。她強忍著,最後還是沒忍住,索性轉過身,靠在樹上,哭了起來。肩膀一抖一動,像個含冤的孩子。

舒晗也不去勸,耐心等她平靜下來,遞過一張紙巾:「我知道,你很委曲,要是換成別人,有人送車給她,還不定多樂呢。你就另當別論了。這就像我剛才暈車似的,是被動接受。權磊這麼做,是霸道了點兒。但凡是優秀的男人,多少都有幾分霸氣。其實他吸引你的,不也正是這點嗎?如果他整天圍著你轉,唯唯諾喏,像個跟班似的,你還會那麼喜歡他嗎?可能早就煩了,恨不得發張紅牌,讓他下課。」

左岸本來又氣又委曲,讓舒晗這麼一說,忍不住「撲」的一聲笑了,她用紙巾擦去淚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可真會勸人,我看你應該開個心理診所,保證客戶迎門。」

「你這麼說,好像我不是一個好律師似的。」

「當然不是,你做律師很稱職,不過我覺的你如果做心理醫生會更出色,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讓你一說,就沒事了。」

「謝謝你的誇獎,其實我還真想過這事,你在美國呆過,應該知道,美國人都有自己的心理醫生,疏導心理和情感方面的問題,對減少和避免衝動犯罪很有益處。國內一方面是受經濟條件限制,一方面是人們這方面的觀念較弱,遇到苦惱煩悶一般都找朋友傾訴,朋友間互相承擔著部分心理醫生的職能。」

左岸點點頭,如果不是舒晗這一番開導,自己保不住還和權磊嘔氣。不知為什麼,最近兩人總是磨擦不斷,以前不是這樣的。仔細想想,都是從商業銀行那件事開始的。權磊還說自己不會受傷,現在回過頭來看,不僅是她,還有他們之間的感情,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傷害。想到這,左岸不由歎了口氣。

舒晗好像猜到她的心思似的,話峰一轉,道:「雖然我受權磊所托,但說句公道話,有件事,他做的不應該。」

「唔?」左岸看看舒晗,「你是指商業銀行那件事?」

「是,其實當初主意是我出的,我讓他的找個新聞由頭,沒想到會把你牽扯進來。他現在也很後悔,他說你們之間後來鬧矛盾,都是由這件事而起。」

左岸低頭不語,半晌方道:「如果換成你,處在他的位置,你會怎麼做?」

舒晗望著遠處的海面,緩緩地道:「如果知道結局會這樣,當初肯定不會那麼做。但問題是誰也不能料事如神,所以十有八九,可能和他一樣,做了,但後悔。」說到這,舒晗收回視線,關注地看著左岸:「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原諒他。」

「為什麼?」

「因為這年頭大家活著不易,每個人都以不同的方式掙扎。」

幾乎是一瞬間,左岸徹底原諒了權磊。她感激地看著舒晗,不知怎麼,眼前忽然閃過那天在劇場坐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的身影,心想:和他在一起,應該是那種很踏實的感覺吧。不過在愛情這個問題上,左岸恰恰不喜歡踏踏實實的那種,談戀愛就像在空中飛行,還是有點懸空的感覺才有味道。

舒晗知道,他已經大功告成,圓滿地完成了權磊交給的任務,但依舊神色淡然,不溫不火,臉上的表情和來時沒什麼分別。

「對了,今天是你生日,如果晚上沒有安排,能否賞光,請你吃頓飯?」舒晗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語氣既自然又誠懇。

左岸十分清楚,以他的做事風格,一定是來時就安排好了的,但並不說破。她聳了聳肩,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OK。希望你是出於真心,而不只是你的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