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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從敦煌回來後,權磊沒再提求婚的事。

雖然左岸並沒明確表態嫁給他,但權磊對此毫不懷疑。雖然從世俗的角度講,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和過去不可同日而語,但他知道,左岸不會在意這些,他們的關係不會因此而改變。儘管如此,權磊還是隱隱有些擔心,他現在還沒正式辦離婚手續,當然,這件事並不難辦,從敦煌回來後他曾找過舒晗。舒晗說,如果男女雙方均同意離婚,且在財產分配和孩子撫養問題上達成協議,手續非常簡單,只要帶上相關證明到街道婚姻登記處,當場就能辦完。否則就得走法律程序,那樣就比較麻煩,拖個一年半載是常有的事。

權磊心中有底了。財產的事好辦,關鍵是男男,秘芸肯定會爭。實在不行只好上法庭了,這樣一來時間會長一些。不過,問題關鍵不在這-左岸不會在意這些形式上的事,而是她和男男如何相處。權磊很清楚,在左岸的人生規劃中,沒有做母親這一項。現在突然讓她成為一個6歲孩子的媽媽,恐怕在心理上就接受不了,更別說行動上了。但又必須讓她接受,總不能長期把男男放在父母家吧。

好在權磊一向樂觀,他想讓左岸和男男接觸一段時間,慢慢就會適應。這段時間他正在找保姆,照顧男男的飲食起居,每天接送他去學校。今年上預備班先這樣,明年正式上學,就送他去貴族學校,平時不在家,只有週末回來,左岸只當個週末媽媽就行,應該不是很難。本著這種想法,權磊選了一個週末,帶左岸和男男去水上人間玩。左岸酷愛游泳,男男也喜歡玩水,在那種輕鬆娛樂的環境中,兩人容易接近。

左岸知道,為了安排她和男男見面,權磊是煞費苦心。來之前下決心一定好好和男男相處。可當她第一眼看到男男時,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長的太像權磊了,特別是那雙眼睛,還有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簡直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和權磊相處這麼久,他總是獨來獨往,絲毫感覺不到做為父親的一面。現在看著長相酪似他的男男,左岸忽然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變遠了,人家父子是一家人,自己像個外人似的。特別是看到男男挨著權磊,坐在副駕駛位上-以往都是她坐在那兒,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來,男男,問阿姨好。」權磊在一旁輕聲道。

「阿姨好。」男男仰起胖嘟嘟的小臉,沖左岸道。

左岸往前探了下身子,和男男拉了拉手,作出親熱的樣子:「男男好。告訴阿姨,幾歲了?」

「6歲半。」男男拖著長音道,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把左岸逗樂了。

「哦,6歲半了,那是不是上學了?告訴阿姨,上學好不好?」

男男使勁搖搖頭:「不好。」

「唔,為什麼?」

「同學給我起外號,叫我權一女。」

左岸忍不住笑了,瞟了一眼權磊:「瞧你給孩子起這名。」

「這名怎麼了?權一男,多好哇,我對他沒別的要求,長大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就行。現在看這小傢伙沒問題,上學頭一天,就把同學鼻子打出血了。」

「是嗎?男男。以後不許和同學打架。記住啊!」左岸叮囑道。

「可是,爸爸說,如果別人打我,我要還手打他。」

左岸轉過臉去,瞪了一眼權磊,「你怎麼能這麼教育孩子?」

「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得學會打架,這是成長的一部分。」權磊不以為然地道。

左岸有心想反駁他,當著男男的面,怕傷他的面子,就沒言語。權磊怕她不高興,又改口道:「好好好,我方法不對,那以後我不管了,交給你好不好。」他伸手摸了下男男的頭,「男男,阿姨是畫家,你不是喜歡畫畫嗎,讓她教你好不好。」

男男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問:「阿姨是老師嗎?」

「是啊,不過是大學老師。因為男男聰明,破格收你這個小學生。」

「那我以後叫阿姨、還是叫老師啊?」

權磊想說應該叫媽媽,覺的不妥,話到嘴邊又改成:「教你學畫時叫老師,平時叫阿姨。記住啦,男男,你現在到後面去,和阿姨坐在一起,讓爸爸專心開車好不好?」

男男看看權磊,有些不大情願地點點頭。權磊探過身子打開車門,讓男男到後面陪左岸。左岸知道他是好意,剛才的不快消了些。她把手搭在男男肩上,逗他說話。權磊一邊開車,一邊側耳聽他們講些什麼,原本緊張的心情漸漸放鬆了。

3個人在水上人間玩了一天,那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看了,以為是幸福的一家。其實只有男男開心,權磊和左岸表面高興,內裡卻各懷心事。權磊還好一些,他覺的開局不錯,以後還會更好。左岸心事比他重。憑心而論,男男挺可愛,就是淘氣了點兒。但小孩兒哪有不淘氣的!只是一想到他才6歲半,什麼時候能長大呀?上學第一天就把同學鼻子打破了,以後誰知道還會發生多少事?人說女人一結婚,就斷了翅膀,等到做了母親,只能束手就擒了。難道說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和他們父子捆在一起,終生到老?這麼一想,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似的,悶的透不過氣來。

他們一直玩到天黑。權磊本想開個房間不走了,但左岸不願當著男男的面和他同居一室,於是吃過晚飯往回返。男男大概是玩累了,趴在左岸懷裡睡著了。回到家,安置好男男,權磊換下衣服,去餐廳拿飲料。左岸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量著四周,內心湧起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感情。按說這房子不錯,面積比自己的大,位置也好,在市中心黃金地段,可是她無法想像,自己搬到這裡,和權磊、男男一起生活會是什麼情形。她已經習慣了單身的自由,不知能否適應這種緊密的伴侶式生活。

「累了吧,來,喝點飲料。」

權磊遞給左岸一杯桔汁,隨手拿起一個靠墊,放在後面讓她靠著。左岸衝他笑笑,把身子往後挪了挪,把腿放到沙發上,蜷曲著身子,斜靠在沙發上。因為穿著牛仔褲,腰和腿都蹦的緊緊的,感覺不舒服。靠了一會又把腿放下,恢復剛才的坐姿。

權磊瞅瞅她:「我去拿套我的睡衣,你先換上。」

「不用。這樣挺好的。」

權磊看出左岸有些拘謹,微笑著道:「幹嘛這麼矜持,以後,你可就是這的女主人了。我想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你來設計怎麼樣?」

左岸怔了一怔,瞟了一眼權磊:「你不說要去北京嗎?又不去啦?」

「去呀,我什麼時候說不去了?」權磊不解地看看她,隨即明白過來,解釋道:「就是去北京,這房子我也想留著,夏天回來避暑。再說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走,我想好好裝修一下。」

「反正住不長,何必浪費錢呢。我們去北京得買房子,北京房子很貴的。」

「我知道,你放心,貴也買得起,我雖然不當總經理了,這點兒錢還拿的出。只是-」權磊頓了一下,把手搭在左岸肩上,「我正想和你商量。你看這樣好不好,先不買房,我們剛去,也不知能不能適應,等過段時間,決定在那定居再買。」

左岸一聽,心中有些不快。她吹了一下額前的頭髮,「有什麼不能適應的,你又不是沒去過北京。再說不買房子住哪兒,總不能住酒店吧。」

「可以租一個條件好的房子。」

「租的房子就沒條件好的。能看上眼的,房租貴的離譜,簡直沒道理。」

權磊聽出她語氣不對,有一點兒火藥味。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那你說怎麼辦?」

「你要是決定了,就別三心二意的,要麼買房子,要麼就不去。」

「誰三心二意的了?我的意思是先去看看,等安定下來再買。」

「可我不想總搬家,搬來搬去的,煩死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討論變成了爭論。本來權磊見左岸對男男挺好,還蠻高興的,現在不覺失望起來。以前挺超脫的一個人,現在怎麼變的這麼俗?租房子怎麼了,連那些明星大惋剛到北京都租房子,又沒讓你住地下室,只要條件好就行唄,管它買的還是租的!權磊這麼想,有點冤枉左岸了。她並不是非要買房不可,只是覺得權磊不在北京買房安家,還是不想離開藍城。那樣的話,去北京就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事,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此外還有一層意思她沒說,如果和權磊結婚,兩人的關係就會公開,母親和哥哥還好說,關鍵是父親,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千辛萬苦救出來的人,居然是一個沒有社會職務、連房子都買不起的窮光蛋,這實在讓自己尊嚴掃地。

「好好好,聽你的,在北京買房子,行了吧。」權磊不願再爭下去,輕拍著左岸的肩膀,和解地道。

要不要在北京買房子,就這樣以權磊的妥協達成一致。接下來,兩人又商量藍城的房子怎麼辦,要不要賣、賣誰的,結果又產生分歧。

權磊的意思,要留一套房子,賣一套就行了。他這套面積大,地段好,將來升值空間大,最好不賣。要賣,就把歐洲小鎮的房子賣了。左岸一聽就不高興了,那套房子是她自己設計、裝修的,才住了3年,如果要賣,她真有些捨不得。再說自己的房子面積小,又不在市中心,也賣不上價。權磊這套好是好,但費用高,每年光是物業和取暖兩項費用就3萬多,如果只是留著夏天回來避暑未免太奢侈,應該賣掉才是。但權磊說什麼也不同意。他說,我在藍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如果別人知道我把自己的大房子賣了,搬去住你的小房子,這不等於公開宣佈自己是窮人嗎?

左岸覺的十分可笑,沒想到他還這麼虛榮。日子是自己的,幹嘛在乎別人怎麼看。你現在已經不是總經理了,雖說待遇保留,也只是暫時的,莫非還能留一輩子不成?既然如此,就應該面對現實,把消費降下來,如果為了面子好看勉強維持一個浮華的家,等將來把錢掏空了自己受罪不說,只會更加讓人看不起。

兩個人說著說著,又爭執起來。這回,權磊說什麼也不退讓。如果不是突然響起的電話鈴,他們還會一直吵個不停。

權磊下意識地看看表,已經11點了,這麼晚,誰會來電話呢?他心裡嘀咕著,起身向客廳一角的話機走去。

「喂,是我。」電話裡傳來秘芸的聲音。

「是你?」權磊倒吸一口冷氣,回身看了一眼左岸。她正斜靠在沙發上,扭頭望著窗外,一臉的不快。

「我想-和男男-說幾句話。」秘芸用哀求的口吻說。

「男男已經睡了。」權磊冷冷地道。

「權磊!」秘芸急切地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要用男男來折磨我。」

權磊心裡湧起一陣報復後的快意,當著左岸的面,不好說什麼,他把已經湧到嘴邊的惡毒話語嚥下去,但語氣中還是帶著幾分令他倍感快意的嘲諷:「我只是陳述事實。你也不看看幾點了,以後算好時差再打電話。」

「我打了一天,沒人接。權磊,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求你了,你讓我和男男說句話吧。我-我真的受不了。我太想他了!」秘芸的語氣已經帶著幾分哭腔了。

權磊心想: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他陰鬱地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今天帶他出去,玩累了,一回來就睡了。我不想把他從睡夢中叫醒。你如果真心為他好,就不要深更半夜來打擾他。」

說罷,叭的一聲把電話掛了。他怕秘芸再打過來,隨手把話機後面的開關關上。

左岸起初沒在意,聽到權磊說起男男,還有說話的語氣,忽然間意識到,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一時僵在那兒,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嘲諷!剛才兩人還在為要不要賣這房子爭吵,現在不覺有些好笑,這所漂亮的大房子並不是權磊一個人的,秘芸也有一份。人家是這房子的半個主人,自己算什麼?在這瞎說一氣。這麼一想,左岸不覺有些洩氣。她瞟了一眼權磊的背影,恨恨地想:我這是何苦,平白無故地捲進他的家務中來?轉而又想,自己真的是平白無故嗎?如果平白無故又怎麼可能捲進來?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和秘芸離婚,與和我結婚,這是兩件事,不該攪在一起。左岸越想越不是滋味,「騰」的站起身,拿起外衣和手提包。

權磊見左岸要走,不覺一愣。

「怎麼,你要走?這麼晚了,別走了。」

「我累了,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左岸冷冷地道。權磊知道她的脾氣,看情形,也不像是能勸住的樣子。儘管心裡有氣,還是體貼溫和地道:「等會兒,我換件衣服,去送你。」

「不用了。我出去打車。」

左岸就要往外走。權磊一把拽住她。

「左岸!」權磊按捺住直往上湧的怒氣,極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些,「我們能不能不吵架?

「誰和你吵了?」左岸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那好。站著別動。我去換件衣服。送你。」

「我說了,不用你送。你走了男男怎麼辦?你不能把他獨自留在家裡,這在美國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左岸嚷了起來。她對權磊的氣,藉著男男的引子發了出來。

權磊臉色陰沉下來,「這是在中國,別跟我提什麼法不法的,你以為我願意把他獨自留在家?你要是真在意他,別走不就得了。何必裝出一副假惺惺的樣子!」

「你才假惺惺呢!放開我。讓我走!」左岸一扭身子,想甩開權磊。

權磊最討厭女人使性子,這一晚上因為男男的緣故,他一直忍著,現在再也忍不住,猛的用力一拉。左岸哪裡是他的對手,一個趔趄,身子一歪,差點摔倒。權磊就勢一彎身,把她抱住。

「放開我!你要幹嘛?」

這一掙一拉,左岸的外衣和手提包掉到地上,她又羞又怒,但身體被緊緊抱住,掙脫不開,就一邊嚷,一邊用手捶打權磊,臉漲的通紅,嘴裡呼呼喘著氣。起初,權磊並沒想怎樣,這一打一鬧,反而來了脾氣,他雙從扳住左岸的肩,把她摁在沙發上,一陳狂風暴雨似的吻。左岸被吻的透不過氣來,漸漸失去了反抗、掙扎的力氣。開始她還想,這個混蛋可別在這兒做,萬一讓男男出來撞見。後來權磊動作越來越猛,她被帶動著進入狀態,就顧不上想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