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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對台戲

    世事難料。
    這是我最大的體會。
    人生就是一場苦難的修行。
    越是苦難到骨子裡,最後才越有機會爆出舍利子。
    我很難找到適當的詞語來敘述自己的心情,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種心情,反正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揣著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
    我們不過是去巫峽鎮遊玩一圈,買兩件過節穿的衣服,卻遇上一個瘋道士,顏蘇差點為此喪命。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又入狼窩,竟被帶到了殭屍遍地的柳氏義莊。老天保佑我們能在柳氏義莊全身而退,我還記得從柳氏義莊走出來的那種心情,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落日村。
    我想回家。
    落日村是我們的家。
    那裡有我們最深的牽掛。
    可是前腳剛回到村裡,後腳就發生全村滅亡的慘絕,我真想問問老天爺,這是不要我們活下去的節奏嗎?
    我們的家園毀了,家園裡的所有人全部死去,試想想,這種打擊放在任何人的身上,又有幾個人能夠承受得了?更何況,這樣的打擊還是落在兩個孩子的肩頭。我們就算再堅強,我們就算再勇敢。可我們畢竟還是孩子。我們還沒有強大的能力屹立在這個世界。
    我們現在首先要擔心的問題就是,我們要怎樣才能活下去?
    我們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樹林山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山風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們,我們的心都是冷卻的,是麻木的,沒有半點意識。
    估計在山林裡走了半夜,我的腳底都磨出了血泡,有些走不動了。
    正準備招呼顏蘇停下來歇息,就聽見前面傳來一陣咿呀咿呀的歌聲,那歌聲有些古怪。像是在唱戲,帶著一種奇異的腔調。
    我的心裡打了個突,這半夜三更的,山林間怎麼會有人唱戲呢?之前有人吹鼓手,現在又有人唱戲,今夜落日村注定了不太平呀!
    我對顏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放慢腳步,豎起耳朵,凝神傾聽。然後小心翼翼往南面林子摸索過去,唱戲的聲音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此時已是半夜,樹林裡飄蕩起了濛濛水霧,空氣中濕漉漉的,帶著一股潮濕的泥土味兒,不少植物的枝葉上都有晶瑩的露珠兒在滾動。布坑雜弟。
    在一片飄蕩著薄霧的樹林子裡面,竟然有一男一女兩人正在唱戲。
    兩人年紀都不大,穿著戲服,臉上畫著濃墨重彩,如同鬼臉般嚇人。
    而且他們的妝容本身也畫得非常可怕,男的妝容青面獠牙,活脫脫一隻惡鬼。而女的妝容也好不到哪裡去,左半邊是慘白色,而右半邊則是鮮紅色,兩種色彩形成強烈的視覺衝突,讓人毛骨悚然。
    那兩人唱得津津有味,非常投入,還在林子裡來回比劃。
    半夜三更,乍然在荒山野嶺看見兩個如此模樣的人在這裡唱戲,這種場景真是難以言說的詭異,看得我小心肝一陣陣發毛。
    兩人咿呀咿呀的對唱著,你一句我一句,也聽不清楚他們在唱些什麼。
    我心中惴惴,突然想到爺爺離開的那晚,我們在長江上,也是碰見這樣一群唱戲的人,為了掩護我們離開,爺爺隻身對抗那群戲子,終究沒能回來。我永久都記得那群戲子,他們是九流派的人。
    看見面前這兩個戲子,我自然聯想到九流派,心中不由得突突亂跳。
    我遠遠望著這兩個戲子,拳頭裡面全是汗水。
    如果他們真是九流派的人,那麼他們來到落日村做什麼?
    難道是為了找我?
    一念至此,我的心中無故生出濃濃的內疚之情,難道今夜落日村所承受的苦難,竟然是我給大家帶來的嗎?
    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成了罪人?成了害死村民的間接兇手?
    一出唱完,那女人轉過頭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們藏身的地方:「怎麼樣?覺得好聽嗎?」
    我渾身一震,糟糕!我們的蹤跡被發現了!
    「顏蘇,快走!」我牽起顏蘇的手,正準備往回跑,誰知道剛剛轉身,就看見兩盞引魂燈飄浮在身後,火光倒映出兩張慘白的人臉,那一身白色孝服更是讓我們心底一寒,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吹鼓手也出現了?
    就聽左邊那個吹鼓手冷冷說道:「居然還有兩條漏網小魚,腳底工夫不錯,害得我們好找!」
    後面那個鬼臉女戲子咯咯嬌笑道:「兩個大男人居然抓不住兩個小娃娃,到底是小娃娃太聰明呢?還是你們大男人太笨呢?若不是我倆守在這裡,只怕天亮你們都還抓不住這兩條……小魚吧!嘻嘻!」
    女戲子的笑聲非常嬌媚,看似天真無邪,其實充滿了深深的嘲諷。
    右邊那個吹鼓手有些不服氣了,冷哼道:「這次可是我們吹鼓門打頭陣,你們高台門也就只會攬這樣的輕活!依我看,你們還是回家唱戲去吧,你儂我儂,好不快活!」
    高台門與吹鼓門互相嘲諷抨擊,我和顏蘇夾雜在這兩撥人馬之間,感覺自己是多餘的。
    我聽得一陣陣心驚,原來這兩撥人馬都是九流派的人,那兩個唱戲的是九流派裡面的高台門,而後面這兩個吹鼓手,則是九流派裡面的吹鼓門。
    對於九流派的別稱我記得很清楚:一高,二吹,三馬,四剃,五卜,六丹,七修,八漁,九娼!
    沒想到,今日屠滅落日村的兇手,竟然就是吹鼓門的人!
    這是怎麼個情況?
    為什麼九流派同時有兩派人馬出現在了落日村?
    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得知敵人的真實身份,我的雙眼倏地就紅了。
    不是悲傷,而是憤怒,怒火燒紅了眼睛。
    九流派果真是歹毒無比,高台門先害了我爺爺,緊接著吹鼓門又毀我家園,這他媽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嗎?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我再也無法克制內心的怒火,突然狂吼一聲,朝著其中一個吹鼓手衝了上去。
    那個吹鼓手目光一凜,神情明顯遲滯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我不僅敢還手,還敢主動出擊。
    吹鼓手急忙舉起嗩吶擋在胸前,但是他明顯小看了我,再加上他的反應遲緩了一點,我飛起一腳,竟然踢飛了他的嗩吶,同時凌空轉身,右腿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弧,啪地抽打在那傢伙的臉上。
    那傢伙悶哼一聲,鼻血狂噴,捂臉倒了下去。
    「小王八蛋!」右邊那個吹鼓手看見同伴倒下,又驚又怒,掄起嗩吶就衝我當頭砸落下來。
    我就地一滾,那人頓時砸了個空。
    我騰身而起,飛身揮拳撲向吹鼓手面門。
    吹鼓手突然舉起嗩吶,近距離對著我吹了一下:「嗚--」
    那聲音尖銳刺耳,帶著強勁的聲波。
    我只覺勁風撲面,那聲波穿透我的耳朵,令我心神大亂,一口氣洩漏出來,整個人呼地向後飛了出去,在地上連續翻騰了幾個跟頭,半跪在地上,沒有倒下。
    耳朵裡受到的刺激不小,整個耳膜都在震動,彷彿有無數的蜜蜂在飛舞,一直嗡嗡作響。
    我甩了甩昏脹的腦袋,連續深呼吸三次,這才把翻湧的氣血緩緩壓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高台門的兩個戲子捧腹大笑,他們沒有笑我,而是在嘲笑那兩個吹鼓手,笑聲一個粗一個細,交雜在一起,顯得非常怪異。
    「兩個大男人,居然連一個小孩都打不過,那臉不知道是怎麼長的?」女戲子笑著說。
    男戲子附和道:「娘子,此言差矣!他們長臉了嗎?」
    「哦,對哦,還是夫君聰明!」女戲子雙手交疊,還微微欠了欠身。
    這兩個戲子一唱一和,還他媽就這樣唱起來了,就像在唱一出對台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