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白玉杖
風和日麗,回春谷中,群芳逞艷。紀湄的兩旁坐著花戒惡與秦無癡,俱是絕代容華,襯托著四周春花.端的是花比人艷,人比花嬌。燕元瀾與穆如春則坐在她們對面,背後站著武純藝,中間是一張矮腳木幾,幾上玉盤中堆著一些色彩鮮麗的水果。這是一幅新春行樂圖。紀湄忽然偏頭向著穆如春嬌笑道:「穆大哥!你那毒龍珠再送我一顆好不好?」穆如春含笑道:「毒龍珠雖然珍貴,只要是湄妹開口,愚兄斷無不給之理,只是你傷巳將愈,還要那東西做什麼?」紀湄眼珠一轉道:「哪裡是我要呢,我是替邛崍山絕緣谷中那位雍姑娘要的,我們二人較技.她中了我一記『乾元真力』.很可能連她自幼苦練的『七陽神功』都散了,我心中實在歉疚得很.這毒龍珠既是如此神效,為什麼不幫她一點忙呢?」穆如春微笑道:「湄妹不記舊惡,如此豁達心胸,愚兄怎敢不玉成其美,只是讓誰送去呢?」紀湄嬌笑道:「謝謝你了,穆大哥,我自己送去好了!」穆如春搖頭道:「不行!你傷勢新愈,體力未復,切忌長途奔波,還是愚兄代勞一趟吧!」紀湄也搖頭道:「不行!人家不認識你,她的兩個師父.生性十分怪僻,一個小誤會又鬧了起來,好意反而變成惡意了!」說完一雙眼珠滴溜溜的在燕元瀾身上直轉。燕元瀾再笨也懂得她的意思了,笑著道:「師妹,你又在算計我了!」紀湄笑著道:「師兄,你肯不肯跑一趟?」燕元瀾道:「你的好差遣,我不願也得去呀!」紀湄眨著眼睛,促狹地道:「師兄恐怕是求之不得吧!雍姑娘美得很哪!」說完又朝花戒惡與秦無癡笑道:「二位別怪我多事呀!我實在是為師兄好!」花戒惡與秦無癡立刻站起來惶恐地道:「姑娘不要如此說,婢子們心儀公於,只求一世追隨為婢,絕不敢多存奢望!」燕元瀾卻滿臉通紅,跳腳直頓道:「師妹,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紀湄看他真急了,一伸舌頭,將玉手伸出道:「算我說錯了,我認罪行不行!」燕元瀾對地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只好搖搖頭,苦笑坐下。紀湄正色道:「師兄既然答應了,事不宜遲,明天你就啟程吧!」燕元瀾點頭道:「好!就是不為送珠,我也想走了.恩師等黑森林劫火懸案,使我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刻查個水落石出才好!」紀湄道:「是的!我再休息幾天,也打算走了.還有幾個地方要去打聽一下,你送完珠之後,也不必回來了,接著從邛崍出發.我們分頭行事,效果還大些!」燕元瀾道:「這倒有理!十五前黑森林起火之際,還有『中條一叟』,『伏牛三怪』與『瘦西於』楊清等五人,都行蹤不明。中條伏牛兩地可以順道前住,師妹就到江南去吧!」紀湄斷然道:「就這麼決定吧,咱們以半年為期,明天是三月十三日.九月十三日我們在洞庭湖畔,岳陽樓上會面,不管有無結果,都不可以失約!」燕元瀾聽到「九月十三日」這幾個字,心中一震.他與祁連七鶴之約,也正是九月十三日,瞬息半載,他的生命只剩下兩年半了!紀湄見他臉上不預的神色,知道揀巧了一個日期,芳心內也有慘然的感覺,忙裝出笑臉打趣道:「明天就要分手了,穆大哥!今夜可得擾你一頓,替師兄送送行!」穆如春也懂得她的意思,忙笑道:「好!今宵且相醉,明日各東西!」語畢忽然覺得此言大過蕭索,忙又吟道:「小別莫稀噓,互期再相逢!」燕元瀾一收愁顏,微笑道:「大哥好文才.曹子建七步成章,你連一步都用不了!」紀湄卻笑向花戒惡與秦無癡道:「我師兄的一切,麻煩二位姊姊多費心了!」花戒惡,秦無癡雙雙起立,臉有喜色道:「此乃婢子等份內之事!」燕元瀾急道:「怎麼?她們要跟我去?」紀湄笑道:「不跟師兄去,難道還跟我去?」燕元瀾漲紅了臉道:「你是個女孩子,她們跟你前去方便些,再者我送珠之後,還要遠趕中條伏牛,她們跟著我……」紀湄道:「這一點師兄不必費心.二位姊姊的腳程不比你慢,耽誤不了你的事.她們的功夫也可以為你助臂.還有一個理由,她們必須跟著你!」燕元瀾急道:「什麼理由?」紀湄得意地道:「你送毒龍珠到邛崍後,雍姑娘眼下必需有人為之全身按摩,引血歸經,你當然不好意思,她的師傅也不妥當,二位姊姊在治我之時,已有經驗,駕輕就熱.當然有效多了!」燕元瀾再無話辯,只得道:「那麼師妹你呢?你單身一人上路,乏入照料……」紀湄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人照料幹嗎?」穆如春道:「愚兄不才,倒可陪湄妹一行,而且亦可藉此為『南龍』『北鶴』二位前輩稍盡心力!」紀湄斜膘他一眼,未置可否。燕元瀾在一旁幫腔道:「穆大哥陪師妹前住,真是太妥當不過了!」行程既定,大家再無異議。當晚紅燭高燒,回春谷中,置酒長飲,雞鳴一聲,即賦陽關!燕元瀾如濁世公子,翩翩風采.攜著兩名艷姝,似婢而不卑,似妾而不妄。釵光劍影,又不知令多少路人側目。有人以為他是章台走馬的王孫,可是他的雍容氣度中又另有一種使人心折的威儀。有人以為他是攜姬傲游的富家子弟,可是他又有一種不可侵犯的莊嚴。路上打尖進食,她們總是在一旁恭敬地侍候著.燕元瀾心中很是不安,幾次叫她們不必如此拘束,可是這兩個花信少婦的心目中,燕元瀾就像是神,自然而然地不敢存一點冒瀆之心!由積石山至邛崍山路雖不遠,然而川青交界處都是祟山峻嶺.必須繞道西康,過打箭爐,東經雅安入蜀。這一日已是他們離如春谷的第五日,預計再走一日,便可抵達邛崍。入夜,投宿在一家逆旅中,由於過住行商太擠,他們只賃到一個房間,房中僅一榻,燕元瀾的意思是要讓她倆去睡,自己乾脆秉燭待日了。可是二女執意不允,堅持要讓燕元瀾,二人自願在榻前席地為眠,燕元瀾扭不過,只好答應了。時際春深.入夜燠熱.燕元瀾十分不耐,輾轉難眠,便乾脆披衣坐起,燭光下見二女睡意甚濃,由於天氣頗熱,她們的被子都掀開在一邊。花戒惡的玉臂豐腴,秦無癡的纖弱.二人的睡態亦各有不同。花戒惡如盛放玫瑰,濃艷照人。秦無癡若含苞菊蕾,別具清愁。他端詳了一下,心中想起在狂人島上與她們邂逅的情景,不禁微微一蕩,臉上不期然地紅了起來。在那一絲蕩意在心頭泛起之後,眼中二女的睡態卻更動人丁。燕元瀾翻身坐起,慢慢踱到她們身畔。恰在此時花戒惡翻了一個身,口中囈語低呼道:「公子……公子……」綽約少婦,淺呼低喚最撩人。燕元瀾心中大是激動,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撫摸她的頭髮,手剛一動,一旁的秦無癡也微顫著聲音,喃喃地囈聲道:「公子啊!我明知此身已是殘花敗柳,不足以事君,但是見了您天人般的神儀,仍是無法抑制私心的仰慕,公子啊,我不敢妄想您的愛情,但是只要您能分一絲溫情給我,就是死了,我也甘心了!」這兩個女人睡夢中所流露的真情,極是感人。可是秦無癡的聲音卻使燕元瀾伸出的手一頓,心中湧起洶湧的思潮:「這兩個女子對我的深情固然可感,可是她們對我的尊敬尤足動人,我怎麼可以這麼糊塗呢,雖然人非太上,然而我若對她們作出一些失禮的舉動,豈非愧對她們的敬我之心……」想到這兒,他全身幾乎激出一身冷汗,立秋澄慮正心,那伸出之手,自然而然地替她們將蓋被拉好,輕歎一聲,搖搖頭推門出外。店內的客人俱已睡了,空庭院落中,月華如水。燕元瀾負手對月,深吁一氣,心中已覺平靜,乃自言自語道:「古人言:『不欺暗室!』確是件不容易的事,在狂人島上,我對於投懷送抱,都可以無動於衷,現在這兩個女子的平靜睡態,卻擾得我幾入非念,君子填以獨,魔生自無形,看來我還該在靜持上多下工夫!」就這樣對月凝想,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燕元瀾突覺背後一陣香風襲人,他的耳目何等聰敏,立即一回身,只見二女都站在身後。花戒惡的手上捧著一襲披風,秦無癡的手中則端著一杯熱茶。花戒惡先啟口道:「夜深露重,請公子加上外衣吧:」秦無癡亦姍姍趨前道:「春寒料峭,公子請喝杯熱茶吧!」燕元瀾含笑由花戒惡替他把衣服披上,然後接過香茗道:「離天亮還早呢,你們怎麼不睡了?」秦無癡淺淺一笑,美艷萬分,輕輕地道;「公子替我們蓋被之時,我們就醒了。心感公子所關顧盛情……」燕元瀾一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夜中易感風寒,我是怕你們著了涼。」秦無癡低聲道:「婢子等身受公於大恩……」燕元瀾連連擺手道:「別提了.把你們從狂症中救治出來的是穆公子……」花戒惡堅定地道;「婢子等心中只有公子一人,我們雖然也很感激穆公子,然若要說到粉身碎骨,捨死相隨,我們惟公子是從!」燕元瀾心中十分激動,招手道:「你們過來!」二女不知何事,但仍姍姍來至他身邊。燕元瀾執住她們一人一手,誠懇地道:「燕某幼遭孤露,蒙恩師及谷師叔一手撫養成人,現在又榮二位如此推重,燕某若能多活些日子.一定要好好報答二位!」二人被他握住了柔荑,芳心十分歡喜,但在聽完燕元瀾的話後,又不禁芳容失色。秦無癡道:「公於藝壓天下,胸羅萬有,又正值年青有為之際,何出此不祥之言!」燕元瀾歎道:「我因為調查恩師昔年舊案,失手誤殺祁連派中朱鶴阮西強,因之答應三年後自行前去償命,現在距約尚有兩年半期限……」說完又將往事經過說了一遍,二女聽罷,感徹心脾,秦無癡珠淚盈盈地道:「公子一諾千金,義薄雲天.婢子等不敢阻礙公子大節雅行,但決定斯時追隨公子於地下,黃泉路上,永侍公子!」燕元瀾急道:「這怎麼可以,我處事失慎,負己已是不當,怎麼還可累你們呢?」花戒惡究竟比較樂觀,微笑道:「公子不必為此事著急,公子吉人天相,也許將來事情發展,出人意料也未可知,即使是公子必須以身踐諾.婢子們縱不身殉,亦必覓一山明水秀之地.為公子安葬,然後我們結廬塚旁,常相廝伴,庶幾免公子泉下寂寞!」燕元瀾深深一歎,放開二人之手道:「將來之事.現在徒說無益,二位盛情,燕某當永銘於心,明天就要到邛崍了,咱們還是回去歇一下吧!」說完率先回到房中。二女肅然跟著進來,臉上有一種奇特的表情。一宵無語.第二天下午時分,他們已至邛崍山境。欲去絕緣谷,必需先經天殘地缺所居之神仙谷。燕元瀾站在較技的地方,那塊青石上為白玉杖所插的舊洞尚在,紀湄所插三根金針也未起出,只是針尾的白線,已被風雨侵蝕.跡影無存!燕元瀾撫今追昔,倒是十分感慨,正想離身他去之際,忽聽谷底人語之聲,慚行漸近而來。燕元瀾素知天殘地缺生性怪僻,除弟子「辣手小飛龍」霍三通外,素不與他人交往,而現在從聲音聽來,竟有五六人之多,不由心中微奇。遂立定腳步,欲待看個究竟!不一會,人語已近,人漣亦現。只見天殘地缺二絕之外.奇怪的竟另有天聾與地啞雙奇!這四人雖同隸一派,卻因芥蒂甚深,從不來往,現在居然融洽地在一起,這豈非絕頂的怪事。更奇怪的是四人身後,竟是霍三通與雍冰二人。霍三通一腕已斷,神態依然卑劣不堪!雍冰乃是名符其實的冰美人,只是神情憔悴,顯見內傷未癒。這六人在神仙谷上一現身.發現了燕元瀾身率兩名美婦,停立峰頭,倒不由得俱是一怔。宋天殘首先冷冷地問道:「燕少俠再次光臨敝谷,不知又有什麼新的見教?」燕元瀾道:「在下本擬赴絕緣谷,只是由此路過!」地啞老人特地的話用手式比了一下。天聾老人微現怒容,沉聲道;「你上次前來,使我們十數年苦心毀於一旦,這次又要幹什麼了?」燕元瀾鎮定地道:「正因為上次前來,誤卻令徒藝業.燕某心中十分不安,故而特送一件東西前來,聊贖前罪!」地啞飛快地用手勢打一道。天聾急問道:「你送什麼東西來?」燕元瀾道:「武林六寶之一,治傷聖藥毒龍珠!」地啞滿腔歡容地手上連比。天聾亦是臉色一動道:「毒龍珠稀世奇珍,我不相信你會有這麼好心肯平白相送!」燕元瀾心中微氣,懷中摸出毒龍珠遞過道:「一顆珠子燕某還不放在心上,你們現在就拿去好了!」地啞接在手中,天聾亦關心地走過來審視。片刻之後,兩人歡上顏色,天聾道:「贈珠之德,我弟兄十分感激,少俠現在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好了,即使是要我二人之性命,亦在所不惜!」燕元瀾大聲笑道:「我不是說過毫無條件奉送嗎,燕某豈是那種藉機勒索的勢利之徒!」地啞打了一個躬,雙手連比。天聾亦打了一躬,歉聲道:「少俠人品高超,我弟兄有眼無珠,至感歉疚!」燕元瀾還了一禮道:「這個二位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毒龍珠的用法你們知道嗎?」地啞傳過手勢.天聾急問道:「這用法如何?」燕元瀾道:「將珠研碎服下後,即點住傷者黑睡穴,然後除去傷者衣服,為之徐徐推拿,那手法徐疾緩慢,有一定的程度,使用不當,反而誤事!」二絕與霍三通在旁.本已十分不樂,聽完燕元瀾的話後,霍三通怪叫道:「燕小子!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見我雍師妹生得美麗,早就生出不良之心,什麼推拿不當,便要誤事,分明一派胡言,我師妹玉潔冰晶之體,怎可容你這輕薄狂徒.隨意撫弄!」燕元瀾大怒道:「混帳!你血口噴人,燕某豈是那種人!」霍三通道:「那你故作大方,贈珠之後,又提出治法是何居心!」夭殘地缺在一旁冷笑不語。天聾地啞亦有不預之色。雍冰仍是冷冰冰的,一無表情。花戒惡忍不住跨出一步厲聲道:「你們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燕公子松鶴其品,日月其心,怎麼會像你們所想的那般骯髒!」霍三通見花戒惡,那種風情萬千的儀態,身子早軟了半邊,笑嘻嘻地道,「大嫂芳名為何,可容見示否?」花戒惡凌然道:「我二人俱是燕公子侍婢,此來的目的,就是為替雍姑娘治傷。」地啞一陣急比,天聾躬身道:「少俠設想之周,我弟兄銘感無狀.請恕方才失禮之處。」燕元瀾還了一禮道:「這只怨我一時沒把話說清楚,卻不能怪二位多心。」霍三通卻又笑著對花戒惡道:「我方才聽說推拿極需功力,大嫂能勝任嗎?」花戒惡道:「燕公子的師妹紀姑娘,亦是我二人治好,這個大可不必擔心!」霍三通笑道:「雍師妹乃我邛崍一派之秀,大嫂可不能怪我多心,我看大嫂嬌滴滴的,實在難相信大嫂會身懷絕頂功力!」他說時賊相嘻嘻,那樣子醜惡之極。花戒惡對他討厭到了十分,突然欺身上前,一掌拂出道;「那你試試也好!」這一手發起突然,霍三通想不到她會說打就打,倉促應變,一掄獨掌,反手相接!卻被震退了一步,臉上特別難看。宋天殘見狀,冷哼一聲,跨前道:「小徒出言無狀,原該受點教訓,不過我做師父的還在面前,似乎還用不到大嫂代勞吧!」花戒惡斜瞪了他一眼道:「你們師徒俱是一丘之貉,你縱徒為惡,等他吃了虧才出頭,還好意思跟我搬出江湖場面話來!」宋天殘大怒道:「無知賤婢,信口雌黃,老夫今天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當真還以為我邛崍一派是任人好欺的呢!」天聾老人本想出頭勸阻的,但是見了地啞所比劃的手語之後,頹然一歎,歉然地望著燕元瀾,狀似十分內咎。花戒惡卻一點都不在乎,依然說道:「燕公子與紀姑娘的手下敗將,居然還有臉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你今天要是能碰到姑奶奶一根汗毛,我就佩服你!」宋天殘惱羞成怒,暴喝一聲,雙掌猛推出去。掌風勁烈,花戒惡略一審度.發現無法力取,淺笑一聲,身軀一轉,即已脫出掌風之外。宋天殘一擊無功,暴怒更甚,腳下連環步,又自追了過去,正待舉掌發出。猛聽得峰旁有人大笑道:「邛崍的朋友真是急性子,咱們先約的沒趕上,你們怎麼又跟別人打起來了!」聲停人現,居然是在狂人島上意外現身的搜奇客那春霖。燕元瀾頗感奇怪,趨前道;「那前輩!您怎麼也來了?」搜奇客大笑道:「我與邛崍的朋友約好了,打賭贏一樣東西,沒想到你老弟會在此,哈哈……你到得正好,就替我們作個證人吧,也免得他們輸了耍賴皮。」秦無癡聽了他的笑聲,臉上突然地一變,但立刻又恢復了原狀!自搜奇客出現在太乙峰頭之後,邛崍二絕——天殘地缺的臉色即變得異常緊張,時刻用眼光去搜索他的身上。霍三通與他的師父一般神情,而且目光中還隱隱有貪婪之意。雙奇天聾地啞只是略有激動而已!只有搜奇客神色如恆,目光一掠雍冰笑道:「難怪燕老弟不辭艱險,遠涉重洋去求取毒龍珠了,原來除了令師妹外,還有一位美貌姑娘也亟待療治……」燕元瀾臉色一紅道:「前輩休得取笑,為雍姑娘送珠.乃是家師妹之意,皆因她自己傷勢未癒,元氣未復,所以才由我代勞!」搜奇客依然笑道:「都是一樣,都是一樣,北鶴南龍合併成了一家,你們做弟子的還分什麼彼此——」燕元瀾覺得這老傢伙簡直是口沒遮攔,但是感念他在狂人島上的援手之德,又不能對他生氣,只得搭訕道:「方纔前輩說要命在下作證,不知前輩與邛崍的朋友作何睹約!」搜奇客長笑道:「老夫平生唯一大願.即是將武林六寶聚於一主,少俠當知老夫之意!」燕元瀾了然道;「原來前輩是為白玉杖而來……」搜奇客道:「是的,我以青玉杖作為賭注,不是雙杖歸我,就是屬他們,這兩枝玉杖本為一對,總不能讓它們長相分離!」燕元瀾頗感興趣道:「你們是如何賭賽呢?」搜奇客道;「我遠來是客,這題目只好由他們做主人的出了!」宋天殘在一旁迫不及待地道:「閣下少說廢話了!那玉杖帶來了沒有?」搜寄客從身邊解下一個皮套.撕開封口,掏出一根玉杖,色作純青,長短與邛崍所擁有的白玉杖一樣,粗細亦是相同,一對之下,實非虛假!搜奇客小心翼翼地將青杖提在手中,然後朗笑道:「上場子不帶賭本,老夫豈非成了騙子了,青玉杖在此,宋朋友可要過目一番!」天殘確實想看一下,卻又顧全身份,不屑伸手:乃對霍三通道:「徒兒!青玉杖武林奇寶,等一下得失未定,你不可錯過機會.過去見識見識!」霍三通懂得師父之意,是要他去審核一下青玉杖的真假.聞言跨前一步,伸手便欲接過。搜奇客卻詭異地一笑道:「這杖身藏有劇毒,閣下最好小心一點,少時如吃了虧,莫怪我沒提前警告過!」霍三通聞言一驚,縮手不前,囁嚅片刻,發現大家的目光都在盯著他,這滋味極不好受,乃鼓起勇氣道:「我不相信你能拿得我就拿不得!」搜奇客大方地將玉杖朝他手中一塞,霍三通戰戰兢兢地接了過來,極不放心地上下看了一遍.才出聲道:「粗細尺寸俱相符,玉質也還不錯,只是傳聞中的妙用卻看不……」一言未畢,忽而臉色大異,擲杖於地,人也搖搖欲倒!宋天殘連忙過來,點住他的穴道,以免毒力蔓延。搜奇客卻大笑道:「青玉杖身含之毒看是看不出的,卻可以體驗到,我早警告過了,他不肯相信,卻怨得誰來!」宋天殘陰著臉.替霍三通塞下一位解毒靈丹。搜奇客又笑道;「不濟事的!此毒無藥可救,惟一的方法是趁他毒性未深,趕快將那隻手斷去.再等一會兒,只怕性命就難保了!」宋天殘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低頭一察霍三通服藥後的反應,發覺搜奇客的話井未誇大,遂一咬牙,舉掌猛劈,生生將他的另一隻手掌齊肘劈斷!霍三通穴道被點,知覺未失,直疼得渾身發顫……宋天殘又替他止住了血,然後才移過一邊,起身回頭,朝搜奇客怨毒地道:「閣下仗此等卑劣手段陷害小徒,豈非太不光明了……」搜奇客朗笑道:「我事先再三關照,是令徒執意不信,怎能怪我不光明!」宋天殘語為之結,張大了口,只是說不出話來。搜奇客又笑道:「令徒初號『辣手小飛龍』,後來成了『獨手小飛龍』,經過今日之後,只怕要叫『斷手小飛龍』了!」語畢狂笑不止。宋天殘忍無可忍,厲聲喝道:「閣下不必逞口舌之能,今日宋天殘誓必也斷你一手,為我徒兒報仇!」搜奇客止住笑聲,朗然道;「這很簡單,只要你們能贏去我的青玉杖,在下自動獻上一手!」宋天殘厲聲道:「好!閣下若贏去了我們的白玉杖.宋某亦加上一臂!」搜奇客豪笑道:「有趣!有趣!在下一生與人用各種東西賭賽,倒還沒有動用過身體四肢,今日這外加的賭注就算決定了。」宋天殘獰聲道:「決定了!」搜奇客道:「我請燕少俠為見證人,不知各位意見如何?」宋天殘用眼一掃燕元瀾道:「北鶴傳人!肯為我們見證.當然是再好也沒有了!」搜奇客笑道:「我不是懷疑你們,不過既為睹賽,自然得像個樣子,咱們先把賭注交出來吧!」說著提起手中青玉杖,就朝燕元瀾面前擲去!青玉杖蘊奇毒,霍三通已前車之鑒,搜奇客這一手忒也促狹,燕元瀾若接了下來,中毒難免,若是不接.這人可丟得太大!花戒惡與秦無癡花容失色,連天聾地啞也禁不住替他擔上了心事!燕元瀾究竟是「北鶴」令狐璞的得意傳人,杖至身前,已然想妥對付之法,單掌一翻,勁風迎著來勢,剛好將它托住。好個燕元瀾,手掌又朝外一送,那枝青玉杖又斜飛而出,一直去向日前較技時白玉杖所留的洞穴之中。這一手所表現的心智,內力,手法,都到了妙不可言的程度!在眾人的驚歎聲中,搜奇客笑道:「老夫心知少俠天人,故而小作相戲,燕少俠果然高明已極!」燕元瀾微微一笑道:「前輩太過獎了.您雖然小作相試,晚輩卻幾乎急出一身冷汗來!」搜奇客大聲長笑,宋天殘卻有猶豫之狀!燕元瀾含笑道:「那前輩已將青玉杖交出,宋朋友不作表示,莫非還信不過在下嗎?」搜奇客那春霖微笑道:「他哪裡是信不過你,上次較技你已將玉杖奪去了,若是不還他,他還不是乾瞪眼,他本來打算賭輸了要賴皮的,這下子計劃整個告吹了……」宋天殘原先確曾動過這個念頭的,白玉杖珍逾性命,如何肯輕易與人,然而此刻被搜奇客用話一擠,想不拿出來也不行了,當下自身邊掏出白玉杖,也照樣脫手朝燕元瀾擲去。這一下他是用足勁力,杖去如飛,隱挾風雷之勢,似乎存心要出出燕元瀾的醜,以報上次較技之辱!燕元瀾口角含笑,極其輕鬆的點出一指,望去雖不用力,其實已鼓足先天罡氣。白玉杖在空中也停了下,然後改變方向,飛向青玉杖畔時向下一落,入石尺許,其露在石外的部份,與青玉杖分毫不差!這一次無形較力,很明顯的是宋天殘輸了一籌,宋天殘在驚疑中,臉上不禁浮上了一絲愧色!燕元瀾含笑起步,走至兩杖之側,朗聲道:「雙方既已都將賭注交出,但不知要如何比法!」搜奇客道:「老夫已然說過,讓主人自己決定!」宋天殘詭異地一笑道:「較技孰論主賓,那朋友雖然客氣.敝派倒不想撿這個現成便宜,還是由那朋友出題目,敝派無不聽命!」他每次說到「敝派」二字,聲音總是特別響亮,目光也不住地掃向天聾地啞!用意至為明顯!燕元瀾微愕道:「貴派是四人共同應戰?」天聾木然,地啞略有慚色。宋天殘卻毫不在意地道:「當然,輸掉白玉杖事小,然今日賭者,乃我邛崍一派的威望,這事豈同小可,自然我們同仇敵愾了!」燕元瀾道:「久聞邛崍二奇雙絕不相往來.現在四位居然打成一片,這倒是武林一大新聞!」宋天殘冷冷地道:「這是我們的家事,與閣下毫無關係,而且此次聯手,系出他們的自願,少俠不信,不妨問問他們自己!」地啞伸手一陣比劃,天聾卻幾次欲言又止!燕元瀾見他們的神情似有難言之隱,然而宋天殘已聲明這是家事,當然也不便再作表示,只是微微一笑道:「既是雙方都不願作決定,在下忝為證人,只好替你們出一點主意丁,我擬請雙方比試三場,勝兩場者即為青白玉杖得主,第一場的題目歸我出,以後則由負方出題,列位之意如何?」雙方俱無異議,燕元瀾略加思索道:「邛崍派朋友們的武功,我大都領教過,那前輩的功夫卻很生疏,因此我這一場若是在武功上出題,似乎有失公允,但吾輩俱屬武林一脈,題外生枝,亦屬不妥,是以我考慮再三,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文武兼及……」眾人見他說得振振有詞,都不禁提起了興趣,凝神注聽!燕元瀾見狀,微徽一笑,仍繼續侃促而道;「家師曾將畢生技藝,著成一書,內中有關導氣引神之論,尚稱精奧,現在我將其中一段背出,略去中間的一兩句,列位中有誰能先將其補充完全,即屬勝家!」搜奇客笑道;「令師之學,何等深奧,我們如何能望其項背!」宋天殘卻將嘴撇道:「令孤璞再高明,總還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我倒不信他那幻氣歸元的遭理,會窮奪造化之功!」燕元瀾朝他望了一眼道;「宋朋友不必用言相激,在下已提出這件事,斷無反悔之理!」宋天殘臉上一紅,低首充言!眾人俱都望著他,連地缺老人在內,都有不以為然的神色!原來導氣引神,乃武學之最,「北鶴」「南龍」當世奇才,他們所精研的心得,自是非常,若能稍得一二,恐怕可以解決其他人苦思不解的難關,宋天殘聞之,如何不心動.但又怕燕元瀾翻口,故而連忙出言相擠,造成必然之勢,想不到燕元瀾心思靈敏,一下子就把他戳穿了,給他一個大沒趣,所以他臉上飛紅,遍現愧色,骨子裡卻把燕元瀾恨到透頂。燕元瀾自然想不到他的心情,略頓一頓,乃負手抬目,朗然念道;「夫精氣神者,皆無形之質,能為用而無體,其體在血,故俗修無上之境,必須先健其體而增其用,肝為血之誨,是以若能……則可臻內外互濟,達金剛不壞之境……這中間我略去兩句,共計九字,諸位當然不須完全與字數相符,只要講出大意就差不多了!」他一面念的時候,地啞就在地上用指筆錄,皆因這等練氣功訣,甚難用手勢表達,惟恐天聾無法瞭解!燕元瀾的聲音剛歇,眾人都欣然色動,且也立刻陷入沉思!良久之後.搜奇窖歎道:「北鶴確是天人,單以此論,老夫就獲益匪淺,乃覺先前所學,遑言入室,連登堂都不夠資格,惜乎那最重要的兩句,少俠未曾揭示,老夫竭盡智慮,也未曾窺出一點訣竅,這一陣只好看邛崍的朋友們了!」二絕雙奇,亦都面色凝重,埋首苦思,對搜奇客之言,恍若未聞。又是片刻過去,天聾地啞,一起搖頭以示不能,地缺老人亦放棄了思索,宋天殘則更形慚愧,那是因為他剛才說了大話之故!然而眾人心中一致承認北鶴之見地,確有獨到之處,只是苦於想不出令孤璞的練氣辦法!一直呆立在旁邊的雍冰突然道:「人體的構造有限制,此事必須於常理之外去猜測!」燕元瀾亦愕然道:「雍姑娘確是慧質冰心,此論雖不中,亦不遠矣!」搜奇客將手一拍道:「對!我們拘於已往的成見,一心只在常理中去探求,姑娘一言驚醒夢中人,只是姑娘可曾想到常理之外的方法是什麼?」雍冰呆呆地道:「我不曉得。」搜奇客悵然若失,眾人也都十分失望。雍冰想了一下又道:「常理之外,除非是使血脈逆行!」燕元瀾失聲訝然道:「姑娘說對了!」眾人亦是一陣驚愕,但仍有些不解之狀!燕元瀾乃解釋道:「凡人在遇驚險之際,往往有超出平常的力量,這都是肝中所蘊藏的力量,藉血液急速之運行,注入平常不到之穴脈內所致……」搜奇客道:「這道理老夫倒知道,只是仍不解何以需血脈逆行之故!」燕元瀾道,「家師細心研究體驗之結果,發現這些常力不到之脈穴極為纖細,而且皆是逆血脈生長,故只有血流特強之際,才能分得一絲入內,是以若能使血脈逆行,使這些脈穴得血液充分之增實,當可發揮出人體內最大之潛能!」搜奇客軒眉道:「高論!高論!老夫茅塞頓開,生受無限,少俠對此等高深之秘學,竟肯公開,足見磊落心胸!」燕元瀾道:「此乃家師研究心得,在下不敢據以為己!」宋天殘突然一改倨傲仇視之態,卑恭地道:「這使血脈逆行之法,少俠肯賜告否?」燕元瀾笑道:「方法並無特殊之處,每日於子午之間,屏息靜坐,默運內力,先練習使血流慢緩,循序而住,約三年即可進退由心矣!」宋天殘臉呈喜色道:「多承少俠相告!」燕元瀾正色道;「宋朋友無須謝我,此事說來雖易,練時卻危險異常!」宋天殘一驚道:「有什麼危險?」燕元瀾道:「控制血脈,最忌浮躁,若練時心術不正,血流改入岔道,重則立刻喪身,輕則走火入魔,方法是我傳出的,對這些可能發生的危險,在道義上,我不得不說明白!」宋天殘一動,未作言語。燕元瀾續道:「雍姑娘屬邛崍門下,這第一陣是那前輩輸了!」搜奇客莊容道:「老朽服輸!」燕元瀾道:「依例由負者出題,前輩對第二陣有選擇方式之權!」搜奇客想了一下道:「老朽玩一套小功夫吧,只要邛崍的朋友能夠照樣辦一下,老夫就算兩陣皆負,除掉青玉杖外,另外陪上手臂一條!」燕元瀾道:「題由前輩選定,自無話說,不過在下身為見證,對雙方有一個要求.不知道列位可肯賞臉賜允!」搜奇客道:「老朽受益頗多,對少俠惟恐無以為報,願意接受任何指命!」宋天殘亦道;「少俠之命,敝派亦必遵從!」燕元瀾道;「多謝諸位,在下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請宋朋友及那前輩將附加的賭注取消,只以青白玉杖為勝負之爭!」這個要求倒是出乎大家意外的,一向沉默的地缺老人突然開口道:「少俠仁心俠骨,當世無雙,者朽代敝師弟答應了!」宋天殘望了他一眼未作表示,搜奇客亦道:「老夫敬遵少俠之命!」燕元瀾頗為高興,欣然道:「謝謝各位捧場,現在請那前輩開始吧!」搜奇客點頭道:「老朽這套功夫名叫『振聾發喑』有請邛崍雙奇出來幫個小忙!」這套功夫的名稱很別緻,天聾地啞雙雙齊躍而出。搜奇客先聚了一下氣,突然撮口長嘯.然後口形微動朝天聾道;「閣下聽見了!」從來聽不見的天聾道:「聽見了!」搜奇客回頭凝窪地啞道:「閣下近來還好?」從生下來就未曾開過口的地啞居然答道:「好!」搜奇客雙手一攤道:「老朽獻醜已畢,現在隨便請邛崍的哪位朋友也問他們兩句話就行了!」這一番駭人聽聞的表演使眾人驚得目瞪口呆,莫明其所以。雍冰漠然的臉上也起了一陣激動,急忙道:「師父!您能聽能說了?」天聾一陣茫然,地啞張口半天,最後痛苦的搖搖頭,剛才在他們身上出現的奇跡,只如曇花一現,立刻消失了!宋天殘驚疑乍定,沉吟半晌道:「台端神功驚人,這一陣敝派認輸!」燕元瀾卻誠懇地請求道:「前輩既然具此神技,何不索性好事做到底,使他們二位恢復聽說之能!」搜奇客苦笑道:「老朽技盡於此,就是方纔那一下,巳耗去我五成功力,實在是力不從心,少俠明察秋毫,當知我不是虛言推托!」燕元瀾見他額際已有汗跡,知道他不是假話,只好歎息無語。天聾,地啞及雍冰卻難禁失望之狀,溢於眉色。沉默有頃,燕元瀾道:「現在雙方各佔先一場,勝負之爭,繫於最後一賽,例應由邛崍出題,宋朋友!閣下請劃下道兒吧!」宋天殘想了片刻,臉泛奇容道:「敝派沒有新花樣,來一套俗之又俗的玩意吧,我們劃地抵掌,移步作負!」燕元瀾道:「此舉倒是不傷和氣,但不知哪一位代表?」宋天殘道:「此舉既關係敝派聲譽,怎能不全力以趕!」燕元瀾驚道:「什麼?你們四人一起上!」宋天殘尚未答話,搜奇客卻道:「行!我原是向邛崍派出面挑約的,當然不能限制人數!」燕元瀾尚欲有所言,宋天殘已道:「人家事主已同意了,燕少俠身為見證人,何必多插意見!」燕元瀾沒有辦法,只好悻然地在石上劃下一條長線道:「在下責任已盡,雙方請上場吧!」搜奇客坦然地走至界線一邊,伸出手掌,宋天殘也走至另一邊,出掌與他相抵,地缺老人無言地將手搭在宋天殘背上,天聾地啞雖然也如狀搭好,只是神情顯得很勉強!燕元瀾一聲令下,雙方即出力向前撲去,搜奇客以一敵四,從容有餘,反之邛崍一邊,微有不支之狀,顯而易見,地缺老人與天聾地啞,俱不好意思使出全力!宋天殘的手掌已微呈屈勢,他一個人是萬萬抵不過搜奇客的,後的三人俱都一驚,連忙運力推上,才挽回頹勢!搜奇客從容而鎮定,掌穩如山,邛崍四人則微現緊張,似乎為他的氣度所奪.又堅持了片刻,邛崍的二奇雙絕似乎想到以眾敵寡,猶無法佔得上風,面子上實在太過難堪,不約而同地各使了十二成真力,向前猛推!搜奇客的手臂動了一下,但立刻也奮力抵上,然已不像初時從容。雙方力持至半個時辰之久,雙絕二奇的頭上,俱都大汗直淋,熱氣直冒,搜奇客情形較為好一點,燕元瀾對他精深的內力不禁由心底發出了尊敬,這份功力與他的師父北鶴,師叔南龍,相去亦在毫釐之間!又是一會兒過去,搜奇客忽而抽掌猛退,邛崍的四人收勁不住,向前衝出五六步,才能將身穩住,面呈異容,喘息不止!搜奇客含笑道:「四位神勇過人,老夫自慚不如,認輸!認輸!恭喜貴派,從此雙杖合璧,必可在武林中放一異彩!」宋天殘臉現詫容道:「閣下分明尚有餘勇可賈,突然相讓,不知是何用意?」搜奇客笑道:「哪裡!哪裡!閣下過獎了,老夫在臉上雖然未露敗象.其實內力早已不繼,這陣我輸得口服心服!」宋天殘雖是不信,可是事情對本身有利,忍住沒開口。燕元瀾雖覺這一陣勝負頗堪存疑,但搜奇客已經承認了,身為見證人,自不便多言,遂宣佈道:「邛崍二勝一負,應為青白玉杖得主!」宋天殘聞宣之後,臉呈喜色,走至兩杖之前,伸手欲取,但忽然想到青玉杖上含有劇毒,故又逡巡不決!搜奇客見狀笑道:「此杖雖具劇毒,中人無數,但杖尾較粗.有三寸握手之處,完全無毒,你拿時要小心一點,還有一句話我要忠告的是,『匹夫無辜,懷璧其罪!』貴派得此奇寶,傳諸武林,難保不有人生覬覦之心,但願你們能夠福澤深厚,常保此寶無恙!」宋天殘似頗受激怒,大聲道:「我們既有得寶之力,自有護寶之力,這個請閣下不必費心,閣下若輸得不甘心,不妨異日再找兩樣貴重的東西來翻翻本!」搜奇客大笑道:「我輸得心甘情願,而且所得尤倍於所失,異日或許會前來造訪,但是絕不想翻本,輸得贏得,這才是賭徒本色,方纔那番話我是出之善意,閣下不可誤會,告辭了!諸位!多謝了!燕少俠!」說完向燕元瀾作了一禮,回首飄然而去!燕元瀾雖知他是指自己傳授血脈逆流之法而言,對這一禮,仍覺受得莫名其妙,望著他的背影,呆呆地發怔。花戒惡突然走到他身邊道:「公子!我覺得這老者的身份很值得懷疑……」秦無癡亦道:「賤妾亦有同感,而且對他的背影很熱悉!」燕元瀾道:「我們與他在狂人島上同舟而回,當然有點印象!」花戒惡與秦無癡無言默然.可是在她們心中,對燕元瀾的解釋,確實不夠滿意!怪石掙嶸!奇峰玲瓏,飛瀑濺珠,流泉瀉玉。這是絕緣谷,崖壁上的兩行大宇已經刮掉了,可是那「入谷者死!」四個字猶隱約可見,顯見邛崍二奇對心血被毀之事,恆有餘恨。燕元瀾等人一行至此,對著峭壁微微一怔,地啞已知其意,迎空袍袖一揮,壁上立見削平,一片光滑。天聾含歉地道:「我兄弟天性過激.深以為咎,多蒙少俠不念舊惡,千里贈珠,實令我弟兄感愧無加,還望少俠不要見怪!」燕元瀾微笑不語,伸手猛指.指風過處,峭壁上多出「奇緣谷」三十六字.鐵筆銀鉤蒼勁古樸,然後笑道:「在下斗膽替二位一更谷名,人生相逢本是緣,在下與二位相遇,其緣尤奇,越俎代皰,作雪泥鴻爪,二位不會認為太盂浪嗎?」這次天聾不特地啞翻譯,即已意會,含笑道:「敝地得少俠賜留手澤,草木生光,泉石沐榮,今後敝地即以奇緣為名,以謝少俠大德!」地啞特首連點以示贊同。花戒惡卻笑道:「那位雍姑娘慧心蘭質,未雕美玉,與公子倒是一段奇緣呢!」燕元瀾臉上微紅斥道:「你別胡說,燕某豈是那等挾恩示惠的小人,而且你忘了我兩年半後之事,怎麼還有心情想到其他?」花戒惡聞言臉呈憂色,天聾茫然不知所以,地啞愕然片刻,只打了一個很簡單的手勢,譯出燕元瀾的後半段話!天聾驚問道:「少俠兩年半後,有什麼麻煩?」燕元瀾道:「是一件不相干之事,說之徒亂人意,我們還是快些前去替令徒療傷吧!」地啞將他的話比過,天聾亦不便再作多問,一行人默然轉下峰頭,來到谷底。雙奇自己所居,只是一所石穴,然而卻替雍冰造了精美的居室,足見他們對這女徒確是鍾愛到了極點!走至屋前,天聾一拱手笑道:「請二位姑娘多費心了!」說著在懷中掏出毒龍珠遞過去!秦無癡檢衽接下,與花戒惡帶著神情漠然的雍冰,入室而去!燕元瀾道:「毒龍珠不僅功可療傷,且有助長功力之效.雍姑娘自後不僅痼疾得愈,而且被我們所無心擾亂的兩年清修,亦可得以補足,『七陽神功』,得望大成矣!」天聾經地啞轉達後,二人俱喜動顏色道:「多謝少俠,少俠若是早來一步,我們亦不致於向他們苦苦哀求,處處受氣了!」燕元瀾發覺老是由地啞傳達十分費事,乾脆拾起一段樹枝,劃地筆談道:「邛崍二奇雙絕,齊名江湖,然而宋天殘人品猥瑣,他那弟子更是不堪,不知二位何以跟他合成一氣了!」天聾歎道:「我二人一生心血希望俱在冰兒身上,她與紀女俠過手受傷後,我們四出謀求良藥,以求得全她性命,剛好宋天殘手中有一枝天山雪參,雖不能療傷,卻可保命,為了冰兒,我們只得前去求他,他本來不答應,後來接到搜奇客的邀鬥,他才首肯,但是提出條件要我們二人受他的指揮!」燕元瀾寫道;「二位答應了?」天聾道:「明知豎子不足與謀,怎奈有求於人,而且他還要霍三通與冰兒聯姻!」燕元瀾急寫道:「那貪鄙愚劣之徒,怎配與雍姑娘作匹!」天聾見狀微笑道:「這件事我們倒是堅拒了,我弟兄視冰兒珍逾己出,即使婚配,也要找個才貌相當的人!」燕元瀾雖然發現自己情急不當,但是望見天聾笑嘻嘻地對著自己,心中大為著急,忙設法岔開寫道:「適才二位與搜奇客相對時,他究竟是如何使得二位能聽能說的呢?」天聾道;「我弟兄自幼即是如此,方纔我實在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但是經他一問,我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迫使著我,不自而然的回出那句話!」地啞也在地上寫道:「我自幼聲帶即毀,根本無法出聲,但那個好宇,卻好像是從丹田發出!」燕元瀾心中一動,繼續寫道:「二位除此之外.可曾另感有什麼異狀?」天聾想了一下道:「沒有……哦!對了!他目中眸子精光灼人,我雖然只看了一眼,至今心中似尚有餘悸!」地啞亦忙寫道:「我也是一樣,只覺得他的眼光,有一種不可抗拒之威力,面對著他,心中似乎無法自主!」燕元瀾將頭微點,隱入沉思,手下卻不經意地寫著:「眼睛……眸子……狂人島……赫連通……王仲良……」這些字毫無關聯,天聾不禁驚問道;「少俠莫非對搜奇客另有所知?」燕元瀾用手將地面的字跡抹平,然後寫道:「我雖有所疑,卻未能確定,總之此人神秘莫測……」天聾亦道:「對了!尤其是他的功力,似乎高得出奇,可是在江湖上卻不甚聞名,若說他是個韜光養晦的高人,卻又不甚相似!」地啞寫道:「天下有不可知之事,就有不可知之人,我們暫且不去想他吧!」燕元瀾點頭表示贊成,天聾卻突然奇道:「弟弟,我們幾十年.一向心意相通,思緒相連.怎麼今日你的心思,居然與我有差異了!」地啞聞言亦感茫然,燕元瀾見他們二人呆呆的,竟似有入迷之狀,心中微驚!忙在地上寫道:「二位定力高深,些許微事,不必費神去探討,心無二志,外魔不生,二位必是為了令徒傷勢,操慮過甚,致有心神旁騖之象,應深自警惕!」二人見字一驚,悚然神怔,天聾感激道:「多謝少俠提醒!我們弟兄近來確有心神不寧之象,今後當努力把持!」燕元瀾既已知他們的病根,遂不敢再去撩撥,等了一下,忽又想起一事,遂提手在地上又寫道:「貴派與祁連七鶴有何過節?」天聾異道:「少俠為何突然提起此事?」燕元瀾道:「我為探家師被暗算之事,先訪祁連派,玄鶴齊明卻指明貴派大有嫌疑,可能存嫁禍之意!」天聾怒道:「齊明原來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我不該對他太客氣的!」燕元瀾聞言一怔寫道:「願聞其詳!」天聾道:「三十年前,敝派尚未分裂,齊明作客邛崍,與我們四人輪流印證武學,連連吃虧.當時大家都一笑置之,並未翻臉,十五年前,在黑森林邂逅,還寒暄一陣,互相猜測放火之人……」燕元瀾急接道:「可有結果?」天聾搖頭道:「沒有!那日在黑森林中的人頗多!但不知是誰做了那件事?」燕元瀾劃地寫道:「尚有中條一叟,伏牛三怪,與瘦西子楊清,我當一一前去查問!」天聾點頭道:「原來少俠都探聽清楚了,我想總不出這些人的範圍!」燕元瀾又寫道:「那放火之人,遺有古銅袍襟一角,質系絲綢!」天聾長歎一聲道:「這麼說來,敝派真是百口莫贖了,那天齊明穿的是短裝,瘦西子著大紅衣裙,中條一叟著玄裝,伏牛三怪白衣,只有敝派四人所著系古銅色絲袍!」燕元瀾沉思片刻,寫道:「二位之言,自無可置疑,天殘地缺我相信他們也絕不會扯謊,一角衣襟,亦不足為憑,請二位不必多心!」天聾道:「多謝少俠!然此一角衣襟確實可為憑證,那天火起之後,天殘地缺,衣上並無破洞,敝兄弟衣衫亦未破損,顯見另外尚有著古銅衣衫之人:」燕元瀾再寫道:「衣衫可任意穿著,但蓄意與貴派完全一樣,顯然是預料到可能偷襲不成,先存嫁禍之意,上述諸人.何人與貴派有隙?」天聾又是一歎道:「敝派一向自視孤高,除北鶴南龍外,未許他人,因此深仇雖無,小隙不免!」燕元瀾聞言一怔,擲枝長歎道:「看來我只好一一探問過去了I」地啞忽然在地上急劃道:「黑森林中有一人!」燕元瀾急問道:「是誰?」地啞寫道:「我匆匆一瞥,未曾看清,不過此人有一特徵,身材極高,體形魁梧,而且動作異常迅速!」燕元瀾急問道:「他穿什麼衣服?」天聾由嘴形已知大意.乃代答道:「是醬紫色,斯時火光正烈,因此可以看得清楚,此人從所未見,若不是舍弟提起,我倒忘了!」燕元瀾一歎道;「總算又多了一個線索,不過也多了一層麻煩,茫茫人海,身材高大之人多如牛毛,叫我從何訪起!」地啞寫道:「武林高手,身材魁偉者不多,少俠不妨慢慢尋訪,必有結果!」燕元瀾拱手謝道:「今日之會,燕元瀾獲益良多,異日若將縱火之人找出,了卻恩師的恩怨,必不忘二位之德!」天聾經過傳達之後,也拱手道:「少俠別客氣,實不相瞞,本來我弟兄對令師不無芥蒂,但目擊令師兄妹神功無敵,暨少俠日月胸懷,仇意全消,自愧量窄,少俠若不嫌棄,則這奇緣谷門為少俠常開,逕為少俠常掃,隨時歡迎少俠蒞止!」燕元瀾感於他們的誠意,但一想及自身的麻煩,微歎道:「多謝二位盛意,燕元瀾若是以後尚能得留命在,一定來此與二位好好盤桓一陣!」地啞聽他語中含意頗是不祥,正想以手勢告知天聾.一詢究竟!忽而屋門一開,花戒惡與秦無癡雙雙而出,面含倦容。天聾地啞俱都神色緊張地站起來,由天聾發言道:「二位姑娘辛苦了!小徒此刻情形如何?」花戒惡道:「她睡著了,藥力已然化開,每天幫她推拿一次,大概再過五六日,即可開始溫習練功了。」燕元瀾急道:「我有要事在身.此刻心如火急.哪能再等五六日,這樣吧!你二人留此照料雍姑娘,由我一人上路便是!」花戒惡與秦無癡對望一眼道:「妾身發誓追隨公子,公子要走,妾身自然亦不能再留!」燕元瀾急得一跺腳道,「你們這不是纏人嗎?真要逼得我偷跑了!」秦無癡幽然淚下道:「公於雖然嫌我們討厭,可是我們已經誓死相隨!公子一定要走,我們當然也攔不住,惟有一死相報,幽靈亦必長侍公子之側!」燕元瀾搓手歎道:「我替你取名無癡.就是希望你能理智一點,誰知道你卻越來越厲害了!」秦無癡熱淚交流,花容慘淡道:「天下女子誰不癡,古今多少斷腸人,縱然是深山的比丘尼,荒剎的全真女,又哪一個不是為著一念成癡,有勇氣伴著青燈古佛,貝葉黃經,苦渡寂寞的一生.公子絕我之癡,何異絕我之生機!」她的聲音如泣如訴,花戒惡已然哭出聲來。天聾地啞一陣比劃之後,雙雙朝燕元瀾跪下道:「請少俠顧念我們為冰兒的一番心血,多予成全!」燕元瀾想不到他們會如此的,連忙扶起二人道:「兩位何須如此.我答應留下便了!」地啞喜動顏色,天聾亦高興地道:「谷中雖無佳餚待客,山醪尚醇,野味頗鮮,斷不致令少俠受到委曲!」燕元瀾真叫無可奈何,微歎含笑道:「二位不必費心,燕元瀾決定留此與二位小敘數日,少不得自有打擾之處,現在二位大概不很放心,我們還是看看令徒去吧!」說著領先起步,倒是天聾地啞,戰戰兢兢地跟在身後,又喜又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雍冰的睡態極美,紅透雙頰,天真無邪中,華氣照人,原先的蒼白憔悴,一絲無存,燕元瀾回頭對雙奇道:「雍姑娘雖仗珠力復原,可是那株雪參之功,亦不可沒,這下子固本增元,其成就恐怕遠超出兩位所期望的呢!」天聾地啞一言不發,望著愛徒,竟至喜極而淚下!谷中三日.雍冰日有進境。雙奇簡直把燕元瀾當帝王侍奉,設酒置餚,竟無虛夕,慇勤得使他幾乎受不了,更何況他肩上還背著沉重的擔子,心中還藏著無限的煩惱呢?這一天,天聾地啞打獵去了.秦無癡與花戒惡則莫知影蹤,他一個人獨步樹下,胸間千頭萬緒,不禁仰頭長歎道:「人生愁恨何能免,愧對腰中三尺劍。成王成霸英雄業,屠龍屠狗壯士顏。胸中熱血千百斗,項上頭顱值萬錢。要得大鵬凌霄翼,一翅直上九重天!」慨歎乍歇,身後傳來咭咭的一陣輕笑。燕元瀾猛一回頭,發現雍冰手拈一枝山茶,悄然含笑,儀態萬千,倒不禁微微一呆道:「雍姑娘你好!」雍冰嬌憨地道:「我好,燕叔叔哥哥!你也好!」燕元瀾被她叫得莫名其妙,皺著眉頭道;「姑娘怎麼那樣稱我呢?」雍冰正色道:「師父要我叫你燕叔叔,花姊姊跟秦姊姊又要我叫你燕哥哥,我也不知道該聽誰的好,只有連在一起叫了!」燕元瀾見她一派天真之態,真感到無言可答,尷尬地笑道:「你師父太客氣.花姊姊與秦姊姊則是開玩笑,這兩種叫法都不太好,連在一起叫則更不好了!」雍冰大眼一眨道:「那我該叫你什麼才好呢?」燕元瀾被問得一怔.腦中浮起千百個名稱,卻沒有一個合式的,對著她滿是企色的大眼睛,只得長歎一聲道:「隨便姑娘吧!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吧!」雍冰高興地叫道;「真的!那麼我叫你燕子好不好?」燕元瀾微愕道:「姑娘為什麼要這樣叫我呢?」雍冰一本正經地道:「師父整天只教我練功夫,卻不肯陪我玩,我難過死了,後來我捉到一隻小燕子,養在我的房間裡,沒有事我就對它談天,陪它玩,可是有一天……」說到這裡她突然轉為淒愴,珠淚盈盈地道:「有一天它突然飛到窗子外面,就一去不回來了,我傷心死了……」這種赤子之心的無邪流露,使燕元瀾極為感動,忍不住安慰她道:「燕子是候鳥,秋天飛去了,春天到時,它又會回來的!」雍冰搖頭沮然道:「我知道,可是回來的已經不是我那隻小燕子了,它帶著一個同伴,在我的屋簷下做了窩.生了幾個蛋,整天忙進忙出,再也不跟我一起玩了!」燕元瀾陡然覺得自己口齒十分拙笨,竟然無法來安慰這嬌小的女郎。雍冰用手擦擦眼淚道:「剛好你姓燕,我最喜歡的是燕子,所以我要叫你燕子,好不好?」她跟中所流露的神色,簡直無法使人拒絕,燕元瀾只得道:「只要姑娘高興,叫我什麼都行!」雍冰高興得跳了起來,一把抱住他叫道:「燕於!你真好!我有了你,便不再生那隻小燕子的氣了,昨天我差一點想用石頭把它的窩砸了!」燕元瀾被她抱得緊緊的,初是一愕,莫知所措,繼而一想,知道她自幼與世脫離,天聾地啞,只教她武功,卻未告訴她人情世故,因之對她的特異舉動.就不覺奇怪了,但是對她言語中所流露出原始的愛恨,卻大為吃驚,忙道:「那怎麼行呢?你既然喜歡它,就不可傷害它,燕子跟人不同,它有它自己的同類,天性之所同,也有它自己的生活,你怎麼可以強迫它呢?」雍冰的雙臂乃是緊緊的擁抱著他,粉臉微抬,幽香暗送,然而卻沒有一絲欲情的意味,天真地道:「是呀!所以我想了一下,就不再怪它了,不過你可不能像那隻小燕子一樣,突然就不理我了!」燕元瀾當著這種無邪的信託,實在無法推辭她的盛情,只好順著她的口氣道:「我當然不會那樣.不過你若是再像這樣抱著我,說不定我也會那樣做的。」雍冰連忙把手放開,臉上不自然地也湧上了一陣紅暈,懷疑地問道:「為什麼我不能抱你呢?我常抱谷中的小鹿,小山貓,它們都很喜歡我的!」她純潔得根本不解男女之事,燕元瀾覺得實在很難回答,惟有據實道:「我是個人,而且是個男人,不是小鹿,也不是小山貓,所以你不能抱我,因為我跟那些小動物不同!」雍冰想了一下道:「對的!你是有點不同.我在抱你的時候,忽然會臉紅,心跳得特別厲害.你也有這種感覺嗎?」她紅著臉,眼睛中閃著光,美得出奇.亮得灼人。燕元瀾心中微微一動,連忙道:「不,我沒這種感覺!」雍冰臉上微微現出失望的神色道:「多可惜啊I你不知道那種滋味,妙極了,我喜歡這種感覺,我也喜歡聞你身上的味道!」男女相悅是人類的天性,即使是最純潔的冰心玉女,也難免受到它的吸引,只是雍冰的口中說來,惟覺真摯動人,不現淫蕩而已。燕元瀾的臉也紅了,勉強克制自己的心動,道:「花姊姊秦秦姊姊呢?」雍冰道;「不曉得,大概在後山採花吧!」燕元瀾道:「請你去找她們一下好嗎?我有事情要跟她們說!」雍冰答應著跳躍面去。燕元瀾望著她健美的背影歎道;「可愛的女郎啊,我只有偷偷的離開你了,也許你會像失去那隻小燕子一樣傷心一陣!但總比永遠地傷你的心好多了!」奇緣谷被籠罩在黑暗中,這是個星月黯淡的淒苦長夜。燕元瀾站在峰頂,朝谷底看了一眼,心底喃喃地道:「別矣!可愛的女郎,但願你能很快地再找到一隻小燕子!」然後,他深深一歎,掉頭絕塵而去。跑了約摸有一個更次,已經把邛崍山遠遠地拋在身後了,他吁了一口氣,準備放慢了腳步。突然路邊上顫巍巍地站起兩個人影。燕元瀾一愕,那黑影中的一個已經開口道:「公子才來!妾身們已經等候半天了!」赫然是花戒惡的聲音,另一人不問可知是秦無癡。燕元瀾道:「你們怎麼也來了?」秦無癡幽幽地道;「公子忍心丟得下我們,我們卻丟不下公子!」燕元瀾長歎一聲道:「我不得不走了,你們應該諒解我!」花戒惡亦道;「我們不得不跟來,公子也應該知道的!」燕元瀾噤口無言良久,才道:「你們來了,那雍姑娘的傷勢怎麼辦?」花戒惡道:「雍姑娘體力迥異於常人,再休息一陣,她自然會恢復的,只是公子遽爾一走,她心靈上的創傷怕永遠也不會平復了,公子真是天下第一負心人!」燕元瀾歎道:「我豈忍心也者,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明知壽算無多,怎麼可以負已累人,再與她盤桓下去!」秦無癡突然道:「公子難道不能背祁連之約?」燕元瀾搖頭堅決地道;「不能!」秦無癡追著道:「為了愛情呢?」燕元瀾朗然道:「沒有事能高於榮譽,更沒有事能高於信諾!」泰無癡默然片刻才道:「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你們男人的看法,在女人的心目中,惟有愛情高於一切:朝聞愛,夕死無憾!」燕元瀾微微一震,隨即毅然道:「各人有他自己的看法,我們誰也別勉強誰!」花戒惡道:「雍姑娘且不說,可憐那一對殘廢老人,心中不定多難受呢!」燕元瀾道:「這倒沒有關係,我已經留下了說明不得不走的原因,他們是男人,應該會瞭解我的作法的!」花秦二女各無言,燕元瀾又道:「既承相隨,燕元瀾心感無限,我們還是趕一程路吧,只要將恩師之事弄清,剩下的時日,我一定好好陪二位暢遊一下,以謝你們相知之情!」三條身影,衝破夜色而去!,xieˍ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