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再思
字德可,浙江嘉興人,他聰敏有才華,擅長樂府。現存小令一百零三首,多寫江南自然景物及閨情。《太和正音譜》稱他的詞「如桂林秋月」。
折桂令
春情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1。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2。證候來時3,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註解】
1游絲:空中飄浮的蛛絲,形容氣息微弱。
2千金遊子:千金,喻貴重;此處表示女子對情人(遊子)的愛重。何之:到哪裡去。之,往。
3證候:病痛,這裡指相思的痛苦。
【賞析】
該曲妙處在於描摹閨中人心理情態,細微生動,神情畢現。其語言質樸純正,不黏不滯,清暢爽利。
殿前歡
觀音山眠松1
老蒼龍2,避乖高臥此山中3。歲寒心不肯為梁棟4,翠蜿蜒俯仰相從5。秦皇舊日封6,靖節何年種7,丁固當時夢8。半溪明月,一枕清風。
【註解】
1觀音山:疑指今南京觀音門外觀音山。眠松:橫臥的松樹。
2老蒼龍:形容蒼老的松樹。
3避乖:避離世亂的意思。
4歲寒心:《論語·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後比喻在困苦境遇中能保持節操。
5翠蜿蜒:指青籐纏繞。
6秦皇舊日封:秦始皇上泰山封禪時曾避雨於松樹下,因封其樹為五大夫。
7靖節:陶淵明別稱。
8丁固:三國吳人,曾夢見松樹生在腹上,就對人說:「松字,拆開來是十八公,十八年後,我可能要位至三公了。」後果然當了大司徒。
【賞析】
詠物之作,貴在開口便知為何物。且通篇未見一「松」字,既使是不標題目,也能從中看出令曲是為詠松。
水仙子
夜雨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落燈花棋未收1,歎新豐孤館人留2。枕上十年事3,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註解】
1落燈花棋未收:代用宋趙師秀《有約》詩:「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
2歎新豐孤館人留:唐馬周早年孤貧,曾住在新豐旅館要一斗八升酒,獨飲解悶。
3枕上十年來:雨夜無眼,追憶往事。
【賞析】
小令多點化前人詩詞名句。由於體會得深切,更兼個人經歷之豐富,則彷彿句由已出,不著痕跡。起頭三句被王世貞評為「情中緊語也」。
水仙子
紅指甲
落花飛上筍牙尖1,宮葉猶將冰箸粘2,抵牙關越顯得櫻唇艷。怕傷春不捲簾,捧菱花香印妝奩3。雪藕絲霞十縷4,鏤棗斑血半點5,掐劉郎春在纖纖6。
【註解】
1筍牙尖:初生的筍芽。比喻手指甲。
2宮葉:宮中紅葉。喻紅指甲。冰箸:冰凌。形容手指。
3菱花:指境子。妝奩:古代女子的梳妝匣。
4雪藕絲:形容手指。霞:形容紅指甲。
5鏤棗斑:鏤刻而成的棗紅色斑紋。形容紅指甲。
6劉郎:指代情郎。用劉晨事。纖纖:指女子纖細修長的手指。
【賞析】
元曲家每每寫及女子紅指甲、纖足等,不可簡單視為遊戲筆墨。一來它曲折流露出隱逸之士對人生的新的價值取向,對人的自然情慾的張揚與肯定;二來傳達出對虛偽的假道學的鄙棄,帶有某種意義上的對舊傳統的挑戰性。
水仙子
馬嵬坡1
翠華香冷夢初醒2,黃壤春深草自青3。羽林兵拱聽將軍令4,擁鸞輿蜀道行5。妾雖亡天子還京。昭陽殿梨花月色6,建章宮梧桐雨聲7,馬嵬坡塵土虛名8。
【註解】
1馬嵬坡:唐代楊貴妃自縊的地方。
2翠華:帝王儀仗中用翠鳥羽毛裝飾的旌旗。代指皇帝車駕。
3黃壤:黃土。
4羽林兵:指禁衛軍。將軍:指陳玄禮。玄宗西逃,至馬嵬坡,他帶頭嘩變,要求處死楊氏兄妹。
5鸞輿:皇帝乘坐的車駕。
6昭陽殿:漢成帝時趙飛燕所居之處。此指楊貴妃居處。
7建章宮:漢武帝時建。
8馬嵬坡塵土虛名:白居易《長恨歌》:「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紅顏空死處。」
【賞析】
結句「馬嵬坡塵土虛名」也頗有深意,楊玉環的悲劇不過是「女人禍水論」的犧牲品,皇子照還京,頂了罪過虛名的楊玉環,卻只能付與馬嵬塵土了。
清江引
相思
相思有如少債的1,每日相催逼。常挑著一擔愁,准不了三分利2。這本錢見他時才算得。
【註解】
1少債:欠債。
2准不了:抵不得。三分利:利息與本錢比率為十分之三。此泛說利息之高。
【賞析】
小曲比喻新奇,語言爽利,一如癡情男女聲吻口氣。看他有韻,斬釘截鐵,不押而葉,不期而遇,可謂百中無一,難有其匹。至於意味,更堪細玩,褚人獲謂「其得相思三味者歟」。
憑欄人
春情
髻擁春雲松玉釵,眉淡秋山羞鏡台1。海棠開未開?粉郎來未來2?
【註解】
1春云:喻篷鬆秀美的頭髮。秋山:喻眉毛。
2粉郎:三國時何晏美姿儀,面白如傅粉。後代因以粉郎代指美男子。這裡指情郎。
【賞析】
小曲將複雜微妙的內心活動,通過懶於梳妝、羞對鏡台的內心獨白,揭示了出來。人物亦因此而被寫活了。
陽春曲
贈海棠
玉環夢斷風流事1,銀燭歌成富貴詞2,東風一樹玉胭脂3。雙燕子,曾見正開時。
【註解】
1玉環:楊貴妃小字玉環。唐玄宗曾將宿酒未醒的楊貴妃比做「海棠春睡未足」。
2銀燭歌成:宋蘇軾《海棠》詩:「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燒銀燭照紅妝。」富貴詞:指李白奉唐玄宗詔所寫的《清平調》詞。
3玉胭脂:形容海棠花的紅艷。
【賞析】
曲令以花喻人,含蓄中暗藏淒婉,似為女子的命運擔憂。結尾二句以雙燕子飲覽海棠開得正艷,寓花開花落終有期,似亦含惆悵與歎惋。
朝天子
西湖
裡湖,外湖1,無處是無春處。真山真水真畫圖,一片玲瓏玉2。宜酒宜詩,宜晴宜雨,銷金鍋錦繡窟3。老蘇4,老逋5,楊柳堤梅花墓6。
【註解】
1里湖,外湖:杭州西湖以蘇堤為界,堤西為裡湖、堤東為外湖。
2一片玲瓏玉:形容山水清秀空明。
3銷金鍋:比喻揮霍金錢的處所。宋周密《武林舊事·西湖游幸》:「西湖天下景,……杭人亦無時而不游,而春遊特盛焉。……日糜金錢,靡有紀極,故杭諺有『銷金鍋兒』之號。」錦繡窟:富貴風流的所在。
4老蘇:指蘇軾。
5老逋:指林逋,隱居西湖孤山,植梅養鶴,人稱「梅妻鶴子」。
6楊柳堤:指蘇堤,蘇軾曾兩度出任杭州,築造了蘇堤。梅花墓:指孤山林逋墓。
【賞析】
全曲疏爽俊逸,潑墨潑彩,有很強的藝術概括力。此曲用筆簡淡而粗豪,多以全景和遠景出之,有酣暢淋漓之美。
梧葉兒
釣台1
龍虎昭陽殿2,冰霜函谷關3,風月富春山4。不受千鍾祿5,重歸七里灘6,贏得一身閒。高似他雲台將壇7。
【註解】
1釣台:指東漢嚴子陵垂釣處,故址在今浙江桐廬縣富春江畔。
2龍虎:古時觀天象官員所說的帝王之氣。昭陽殿:漢代后妃所居的宮殿。
3函谷關:在河南靈寶縣南,為軍事要塞。
4富春山:在浙江桐廬縣,嚴子陵隱居處。
5不受千鍾祿:嚴子陵少時與劉秀同窗。劉秀登極後,他改名隱居於富春山,召任不受。
6七里灘:在富春江上,嚴子陵垂釣處。
7雲台:在東漢洛陽南宮,內繪有功臣名將的畫像。將壇:即拜將台。
【賞析】
作者飄泊十年,感同身受,他將嚴陵釣台與雲台將壇作強烈對比,用意深刻。
梧葉兒
革步1
山色投西去,羈情望北遊,湍水向東流。雞犬三家店2,陂塘五月秋3,風雨一帆舟。聚車馬關津渡口。
【註解】
1革步:渡口名。步,通「埠」。
2三家店:謂人煙稀少的村店。
3陂塘:池塘。
【賞析】
作者遊歷生活近十年,風風雨雨,備嘗世間艱辛。雖無一字寫及疲勞厭倦,氣息中已露出遊子愁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