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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冒險開始

病房裡昏暗一片,原本靜靜地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睛,竟然是沒有半分睡意的清明。安捷輕輕地扭過頭去,莫匆的頭歪在一邊,睡得很沉。

他不知道莫匆是愧疚,還是不願意回家面對小瑾,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醫院陪床。安捷不得不承認,這年輕人心細起來的時候還是很讓人感動的,連醫院的護士們都知道,他這邊有個貼心的陪護,省了院方不少事。

安捷小心地從床上坐起來,拔了手背上的針,血液一下子逆流出來,他聳聳鼻子做了個鬱悶的鬼臉。這輸液輸得,手背快被紮成篩子了。輕手輕腳地換下病號服,安捷站起來的時候稍微有些猛,小腹上的傷口抗議了一下,他皺皺眉,低低地歎了口氣,歇了一會,順手把莫匆身上已經快退到腰上的被子給往上拉了拉,然後看著他床頭放的沾著奶漬的玻璃杯輕輕地一笑。

轉身從病房裡出去。

可算是把這兔崽子放倒了,真不容易。

安捷挺鬱悶,有時候他得同意醉蛇說的,莫匆這小子天生就比別人多長了幾個心眼,天生就該是個站在人堆裡就不一樣的那個,這些日子朝夕相處,安捷被他這麼貼身照顧著,好幾天愣是沒逮著下手的機會。

好不容易趁著白天出去散步的機會,莫匆讓宋長安一個電話叫出去了一會,他才順手牽羊地弄了點藥,下在自己的牛奶裡。反正拜何景明所賜,這點劑量還奈何不了他。然後安捷喝了兩口,就很作地嫌味腥,推給了莫匆,嗯,現在在一邊夢迴周公的,就是他努力的結果。

安捷從病房裡摸出來,腳步輕得像是某種貓科動物,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臉色,看行動完全不像是那個剛剛還重傷躺在床上的人。值班的小護士大概是太累了,單手撐著下巴,頭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地,安捷看著她,忍不住愉快地彎起眼睛,感謝這種無意識地放行。

細微的風從面前掠過去,小護士似乎驚覺到了什麼,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迷茫地往四下看了看,什麼也沒有。於是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放棄了和睡眠做鬥爭,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決定稍微消極怠工一會。

晚上還是有些冷的,特別是對才大量失血過的人來說,安捷緊了緊衣領,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想了想,報了一個地名。司機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清不願地發動了引擎:「我這也是要回家了,最後拉趟活兒,你這地兒也忒偏了點兒,小伙子,你大半夜地去學校幹什麼?」

「我教授住院,剛才突然想起有東西忘在研究所了,讓我給拿回來。」安捷笑瞇瞇地說。

司機從後視鏡裡瞄了他一眼:「有你們教授這樣的麼,這都幾點了還讓學生在外邊跑?多大的事明天說不行啊?」

安捷聳聳肩,表示無奈。

司機師傅帶著無比的同情一路風馳電掣地把安捷拉到了地方,下車前還問了一聲:「你進去多長時間啊?要不然我在外邊等你再把你送回去?你看這這麼晚了,地方又偏,打車也不容易。」

安捷愣了愣,想不到自己出來幹壞事居然被助人為樂了,他一隻手扶著車門,微彎下腰:「師傅,這麼晚了你不回家?」

「咳!我半大老頭子的人了,晚回去一會兒誰還能查我的房怎麼的?這麼遠的道兒,你又不是不給車錢,我多掙點你也方便唄,誰還能跟錢過不去?」

安捷一笑,他抬頭看看一片靜謐的校園,神色有點飄忽地搖搖頭:「得了,您還是先走吧,我不知道教授把東西放哪了,不定找到猴年馬月呢,回頭別耽誤您。」

「不用啊,不用得了。」司機師傅大大咧咧地揮揮手,安捷把車門關上,看著他掉個頭走了。

這個城市,有人早出晚歸,有人辛苦奔波,有人為養家餬口而活,有人為人生理想而活,有偉大的,也有平凡的——但是他們都是白天無知無覺地站在陽光底下,遵從著這個人間、這個社會的規則而活著的人。

活得可能辛苦,但是踏實。幸福或者不幸,甚至是家家都有的那本兒難念的經,也都讓人羨慕不已。

年輕的時候,很少有人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這市儈、瑣碎,那些初出茅廬熱血沸騰的少年們,總覺得柴米油鹽是會泯滅人才華和光芒的東西,他們不屑於這些,荷爾蒙帶給他們的反叛,讓他們甚至不願意去相信社會主流的道德觀和價值觀。

什麼才是好的?十年前,安捷會說——無論最後是不是功成身退歸於平靜,總要轟轟烈烈一場過,名聲不重要,金錢更是王八蛋,只有握在手裡的權力才是真正能掌握的,才是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辦成想要辦成的事的好東西……

十年後,安捷突然明白了木蓮的話,做一個善良的人,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得到幸福,可是已經太晚了。

殺人越貨、快意恩仇、幫派火拚、陰謀詭計,玩得再好再轉,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即使跺一跺腳全中國都震一震,一呼百應到生殺予奪,也改變不了這身份——是陰溝裡的老鼠,擺不上檯面這個事實。

長於刀劍者必死於刀劍。「社會」兩個字前邊加了個「黑」,明明確確地就把那麼一部分人從大眾社會「人民」的範疇裡分了出去,這是一條被大多數會喘氣的動物所厭惡憎恨和懼怕的路。

安捷想,其實「拽」,是句罵人的話。

他沿著學校外圍走了大半圈,從圍欄上翻了進去,憑著前不久才查看過的地圖摸到歷史系研究所的地方,極敏捷地攀上了三樓樓道裡沒關嚴的窗戶上,鑽了進去。他從窗台上跳下來的時候微微牽扯到了傷處,一頭冷汗立刻下來了,安捷靠在窗戶邊上,半天才把氣喘勻。莫瑾這臭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等稍微恢復過來一點,他就順著樓道摸過去,頂樓最外邊的那間辦公室……陽面,陽面的……

安捷從兜裡摸出一根鐵絲,從鎖眼裡伸進去,捅了幾下。隨即一聲輕響,安捷自己也愣了一下,沒想到歷史樓裡的鎖都這麼歷史,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他小心地推開門,靠在門邊上仔仔細細地把屋裡的情況看了個遍,這才走進去。

這辦公室看上去一片狼藉,比日本鬼子「三光」過的村莊還淒涼,書桌、小櫃子上都積了一層塵土,安捷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個薄薄的本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又把捲起來的邊邊角角壓平整,他藉著月光看著扉頁上的「莫燕南」三個字,裡面是老教授備課的內容。字如其人,乾淨、整潔、一絲不苟。

看來這是對方搜剩下的東西,覺得沒什麼價值,順手給扔在了地上。安捷歎了口氣,小心地把備課本收好。老莫是十六嘴裡的「六號」,聽起來像是某個實驗品的名字,安捷感覺到某種違和感。

直到現在,一想起那窩窩囊囊的老教授,那萎縮懦弱但是堅持正義的樣子都歷歷在目,為什麼李身邊會曾經有這麼個人?

留著幹什麼?當吉祥物麼?

一個居然能被自己的兒子瞧不起那麼多年的男人,他身上有什麼地方,是李重視的?甚至……人死都死了,還把人家辦公室翻成這樣?

安捷伸出手,慢慢地摸索著同樣被撬開翻得亂七八糟的櫃子邊緣和頂部,整整一圈,沒有發現凸出來或者凹進去的地方——也就是沒有那朵詭異的德國鳶尾。他有些疑惑地翻看了櫃子裡剩下不多的東西,大多是對外行人來說晦澀難解的沒用東西。

安捷猶豫了一下,遲疑地移開腳步轉向別的地方。

突然,他猛地回過頭來,皺著眉死死地盯著那個櫃子,把裡面的東西騰出來,從外衣兜裡取出一把鑰匙,鑰匙扣是個極袖珍的小手電,按下去發出來的光就像小孩的玩具……還是快沒電的玩具。

安捷把那玩意甩了兩下,藉著微弱的光仔仔細細地搜索著櫃子內裡,有些地方已經老化得很厲害了,甚至有點黴菌,安捷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突然,他的手一頓,在個極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看見了一點不那麼自然的漆,他輕輕地用鑰匙刮了幾下,漆皮居然很容易就掉落了,顯出底色來。

安捷整個身體伏在櫃子裡,一點一點地刮掉了這多餘的漆皮,底下漸漸地露出老舊的底色——一朵鳶尾花。

他盯著那朵鳶尾半晌,突然,門被人從外邊推開,安捷第一時間內反應過來,把手電按滅,閃身躲在了櫃子後邊。

那人站在門口半天沒動地方,安捷的眉頭越皺越緊,手心裡慢慢地浸出汗來……似乎,有那麼一種,不好的感覺,那麼一種,直面危險的感覺。

來的人是誰?

那人好像低低地笑了一聲,按了手上的一個東西,安捷的聽力告訴他,對方好像放了盤磁帶,沙啞的倒帶聲音過去以後,一個低低的,好像帶著某種金屬碰撞一樣尖銳的聲音響起來,安捷的寒毛徒然豎起來。

「我在想你會用多長時間找過來,飲狐,你比我預期地晚了將近一個禮拜,真讓我失望。」

聲音不一樣了,但是那語氣腔調,是……是那個人,R?李。安捷猛地睜大眼睛,這個人對他的影響力,依然是巨大的。

「我們也有十多年沒見過面了吧?飲狐,其實跟你說實話,這個世界上如果有那麼一個人,是我不想傷害的,那個絕對就是你。」

畢竟是大boss,連放屁都放得冠冕堂皇,跟真事兒似的。

那聲音停了片刻,好像歎了口氣:「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呢?飲狐,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到頭來卻是你背叛了我,我很傷心,真的很傷心。」

最後那個「很傷心」,他說得格外輕柔,像是在人耳邊輕輕地吐出來一樣。

「不聽話的孩子是要被打屁股的,飲狐……」

沒等他話音落下,安捷的肌肉猛地收縮,他突然從躲藏的角落裡竄出去,用肩膀撞碎辦公室裡的玻璃,至於催玻璃碴的攻擊力,那就是完全忽略不計的東西了。匆忙間,他往開著的門口看了一眼,沒有人,那裡只有一個老舊的錄音機……

他太緊張,竟然沒有注意到對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安捷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的從三樓的窗戶鑽出來,一咬牙跳了下去,樓下是一大片草坪……總不至於就摔死了,身體騰空的瞬間,巨大的爆炸聲從他身後傳來,熱流猛地衝撞開,整個窗戶上的玻璃全部分崩離析。

安捷的身體被這熱流推出了老遠,隨後遵循了萬有引力定律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減肥……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減的過程,然後得到肥的結果

莫非我減的不是肥,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