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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節

  鳥槍換炮
  同一天,在露露蛋糕店,華子放在櫃檯後面的手機忽然響了,露露拿起來:"華子,電話!"
  華子走過來接電話:"喂?我是華子。"
  "我是豬頭,是誰說過要讓我幫著掙錢來著?"
  晚上,華子和露露來到豬頭新成立的公司,豬頭在前面走,露露和華子和後面跟著。
  "瞧,咱現在也鳥槍換炮了!正規化了!這是我的投資公司,不是吹出來的吧,擺這兒呢,十好幾員工呢,可不是鬧著玩的!以後,要是有什麼好項目,缺錢找我,誰讓咱是朋友呢,是不是?看,這是我的總裁辦公室,這是財務室,這是辦公大廳,這是會議室,唉,你們知道什麼叫知本家嗎?我告訴你們,我就是知本家!有知識,有本事兒,有車有房想有家就有家——我告訴你們,我這可不是擺排場,是正格的開干——誰不服想開開眼界?我一個電話叫好幾個海歸博士連夜跑過來衝我三鞠躬你們信不信?"
  豬頭一回頭,發現華子和露露都原地站著:"怎麼了?客氣呀?你們怎麼了?"
  露露小聲說:"你怎麼了!一個人兒在前面自言自語轉半天了,我們看得眼睛都花了。"
  "這不介紹介紹一下我豬頭的最新動態嘛,我不說你們哪兒知道呀?我告訴你們,這兒可不是我趁別人下班租下來的地兒,這是我自己的公司,野馬投資公司!……哎,名字怎麼樣?我自個兒起的!"
  "別說,真比叫野驢投資公司強——哎,豬頭你還嫌你路子不夠野啊?"
  "這名字是我花八萬塊錢找批八字兒的批的,你以為呢!哎,我說,諸位初來乍到,怕你們認生,我把這兒的人全轟走了,想加班都不行,哎,就當自己家啊,一切隨意,想喝什麼?有咖啡啊,那邊還有一廁所——怎麼就說到廁所啦,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說什麼呢!"
  露露和華子笑了起來。
  豬頭用眼睛看著露露。
  "我們希望你能坐下說。"露露說道。
  華子笑了起來。
  "得得得,去會議室,會議室,我平時愛在我的總裁辦公室待著,來客人了就請到會議室。哎,華子,還記得我們做出版倒閉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
  華子搖搖頭:"那麼倒霉的事兒,我早忘了。"
  "算了,我也不提了,華子,露露,以後我的事兒就是你們的事兒,你們的事也是我的事兒,怎麼著,華子,看見了吧,這不就是東山再起嗎?太容易了!"說完回過頭,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
  露露看著華子。
  "他就這樣,一有錢就得意忘形,認識那麼長時間了,一點沒變,走,進去坐坐。"
  一進會議會,只見豬頭把一個大煙灰缸推過來,然後從後面的一個小冰箱裡拿出三瓶啤酒和三個紙杯子,豬頭得意地說道:"華子,你見過有人往公司會議室放啤酒的嗎?我這兒有!來,先喝一杯,還是涼的呢!"
  說著,把酒瓶打開,一人倒了一杯。沒等華子動手,豬頭率先一飲而盡。
  "露露,"豬頭問,"知道我和華子是在哪兒認識的嗎?炮兒局!"
  "真的?"
  "騙你是大孫子,哎,華子,知道往我這公司投錢的人是哪兒認識的嗎?"
  "我哪兒知道?"
  "還是炮兒局——唉,你說這事兒怪了,我的朋友怎麼都是從炮兒局裡認識的?連我自己都想問一句……我豬頭是什麼人,我的朋友又是什麼人?"說罷,自己也笑了起來。
  這酒一喝就到半夜,豬頭拉住華子,反反覆覆只說一件事:"記住,缺項目,非常缺項目,嚴重的缺項目,幫我找,找著了就是你的——和我的了——"
  華子只好連連點頭。
  豬頭看看露露:"老弟,該掙錢了,不為自己掙,也要為露露想一想,人家跟著你混,是看得起你——"
  露露看了一眼豬頭,然後踢了華子一腳:"聽到啦?這可是你大哥語重心長的話啊!"
  我要求提高待遇
  為了找到米萊說的馬場,陸濤足足多繞了兩個小時,當他見到米萊的時候,已是黃昏,米萊牽著一匹瘦馬,正像一個小可憐兒一樣佇立在夕陽裡。
  兩人來到馬場另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陸濤在前面牽著馬走,米萊騎在馬上。
  "停!"米萊叫道。
  陸濤停下。
  "我跟馬說呢,誰讓你停了?"米萊叫道。
  "停什麼呀,今兒天氣多好啊,我還想再遛遛馬和你呢!"
  米萊從馬上翻下來:"陸濤,咱們今天的目標你忘了?"
  "沒有。"
  "再重複一遍!"
  "不就是重建你我之間的關係嗎?"
  "為什麼?"
  "我們以後要一起工作!"
  "那你再說說怎麼辦?"
  "你不是覺得咱倆兒的關係太緊了,需要鬆一鬆嘛,我不是一直響應呢嗎?"
  "那你是什麼意見?"
  "我的意見是,隨你!"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行,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心裡就發緊,一點兒也無法冷靜!我不能天天裝著和你是同事的樣子呀?"
  "那就再上馬吧,我接著遛你們。"
  米萊爬上馬背:"我怎麼就是不能像對一個平常人那樣對你呢?"
  "是啊!我也奇怪呢。"
  "你!你還敢奇怪,是不是想氣死我呀?"
  "我怎麼啦?"
  "因為你早就把我當成一個一般人啦!"
  "我可沒有啊!"
  "那你說說,在你心裡,我是什麼人?"
  "初戀情人唄!"
  "過氣兒的初戀情人!現在你心裡紅得發紫的是夏琳!你就愛牽著她的破手到處瞎走,到我這兒,就剩下牽著憔悴的我、和我可憐的英國瘦馬——"
  陸濤想說什麼,米萊高舉馬鞭,提高聲調:"我要求提高待遇!我迫切要求,提高待遇!"
  陸濤笑了:"那我揪著你的馬鞭子走吧?"
  天快黑的時候,兩人還在馬場上散步,陸濤在前面走,中間拉著一條馬鞭,米萊跟在後面。
  "我還是覺得不行!"米萊宣佈。
  "為什麼?"
  米萊長出一口氣:"你老在前面,我跟後面,老讓我覺得我在追你!"
  "那我跟你後面走吧?"
  "那就更不行了!"
  "那又為什麼?"
  "那樣我就看不見你了!"
  陸濤長歎一聲:"哎,米總,你怎麼那麼擰巴啊,來句痛快話兒,到底怎麼著吧?說!"
  "痛快話兒?痛快話兒應該誰說你想想吧你!"說著,一把奪回馬鞭,扔到遠處,接著,伸出一隻手,閉上眼睛。
  陸濤看著米萊的臉在暮色中閃著光,顯得十分迷人,他把手伸了過去。
  米萊抓住了他的手,那麼多年了,她感到自己再一次抓住他。
  "你帶我去哪裡?"米萊問。
  "麥當勞怎麼樣?"
  米萊睜開眼睛:"你還記得?"
  陸濤點點頭。
  "那是我以前覺得最幸福的地方。"
  陸濤笑了。
  "直到現在,我也再沒去過,連美國的都沒去過,我恨全世界所有的麥當勞!"米萊說著也笑一笑,"其實我是害怕全世界所有的麥當勞——那是我傷心之地。"
  時光倒流
  米萊的話讓陸濤感到非常震驚,他沒想到多年的事給米萊造成那麼大的創痛,現在,在他看來,他有責任幫助她恢復過來,他把車開回北京市區,停在一家麥當勞餐廳門前,兩人進入餐廳,兩人排隊,米萊排陸濤後面。
  米萊湊到陸濤的肩膀邊上:"真香!"
  陸濤回頭。
  米萊一把把他的頭推回去:"沒說你,我說這裡面的味兒呢!"
  兩人接著排隊。
  一會兒,米萊又在陸濤背後的耳邊小聲說:"夏琳臨走前,我們見了一面。"
  陸濤回過頭:"她跟你說了什麼?"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米萊不滿的聲音響起。
  陸濤眨眨眼睛。
  "自己想去!"米萊說。
  陸濤接著排隊,一會兒又回過頭來:"你們倆說了些什麼?"
  "還是不對!"米萊說。
  陸濤再次回過頭,片刻又回過來:"你跟她說了些什麼?"
  米萊笑了:"這還差不多!我想想吧。"
  陸濤轉回去接著排隊,米萊湊到他耳邊:"夏琳對我說——"
  "說什麼?"
  "夏琳說,"米萊學夏琳的腔調,"公平一點說,也許你比我對陸濤更有感情,我看得出來。"
  陸濤愣了一下:"啊,知道了。"
  說完轉回身去。
  米萊踢了陸濤一腳:"人家夏琳都看出來了!"
  "夏琳還說了什麼?"
  米萊捅他:"排隊!"
  陸濤剛要回頭說什麼,服務員叫道:"先生,您排到了!"
  米萊從後面一把抱住陸濤的肩膀,把他推到櫃檯前:"哈哈!夏琳說的就是這個!她說我排隊排到啦!我佔座兒去了,記住,我要我的老三樣兒!"
  吃完麥當勞,兩人出來,就在這一條商業街上走。
  夜色中,到處霓虹閃爍,空氣中飄蕩著食品的香味兒,看來米萊高興了,陸濤想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他推一推米萊:"說,你還有哪兒不能去?"
  "凡是以前咱倆去過的地兒,我都不能去!別說去,一走近我就哭!想想看,我在美國竟然沒吃一次肯德雞、麥當勞、比薩餅,你能想像嗎?你害死我了你!"
  陸濤向四周看看:"你說說還有哪兒,咱就近先去?"
  米萊高興地兩臂伸開,踢起一腳:"多啦!太多啦!"
  "沒事兒!咱有的是時間,一個一個去!"
  米萊狂笑:"哈哈哈哈!"
  "你怎麼啦?"
  米萊跳起來大喊:"我得救啦!我解放啦!我自由啦——哎,我又想起一個,跟我來!"
  說著向前面跑去。
  陸濤追上去。
  米萊靈巧地繞過行人,沿著街跑。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冰激凌店躍入陸濤的眼簾,米萊跑到門口,推開門就往裡沖,陸濤跟上去,突然,米萊推著門,兩臂伸開,猛一轉身,往上一跳,陸濤正好兒一下抱住米萊,米萊把兩條腿盤在陸濤腰上。
  米萊大笑:"你又上當啦!"
  陸濤看著米萊的臉,米萊也看著陸濤的臉,她的笑紋漸漸收住。
  陸濤想說什麼,米萊輕輕搖搖頭。
  陸濤把米萊放下。
  米萊笑:"謝謝你!"
  "米萊,我以前太壞了,我從沒想到這幾年你是這麼過來的!"
  米萊撒嬌:"是,我被你坑慘了!"
  "我還能為你做什麼?"
  "買冰激凌!全世界只有你才知道我最愛吃的那種口味。"
  "還有你自己。"
  米萊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已經忘了,連冰激凌是什麼味兒我都忘了,"她的聲音在一剎那變得尖厲,"我再也沒有吃過冰激凌!"
  陸濤感到自己快哭了,他抱住米萊的肩膀往裡走:"香草和咖啡!"
  兩人來到櫃檯前,米萊哭著對售貨員說:"我是香草,他是咖啡。"
  陸濤點點頭:"香草和咖啡,一樣兩份兒!"
  售貨小姐詫異地發現陸濤在流著眼淚,被弄蒙了的小姐愣愣地問:"先生您剛才說什麼?"
  陸濤毫不掩飾地擦眼:"我說香草和咖啡,我說各要兩份兒,我說我要兩份咖啡——"
  米萊走過來哭:"我要兩份香草——"
  小姐拿來兩個小盆,一邊放了兩個香草球,一邊放了兩個咖啡球,端到他們面前。
  米萊哭得更厲害了:"不是這樣的!"
  陸濤哭著比劃:"對,不是這樣——請把他們放在一個,一個紙杯裡——"
  米萊邊哭邊用手做著攪伴的動作,用不清楚的聲音說:"混起來——"
  忽然,她受不了了,蹲在地上使勁地哭起來。
  陸濤跺跺腳,擦乾眼淚:"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他也說不下去了,只好轉身,走了一圈兒,發現身後是幾個排隊的人,都看著他們。
  陸濤對那些人說:"對不起,對不起,請等一下,"他轉回來,長舒一口氣,咬著牙,努力說了半天,才發得出聲音:"把兩份混起來,混勻!"
  小姐把兩種冰激凌混和起來,然後插上兩把冰激凌勺兒。
  米萊正好站起來,一看,又蹲下去哭了。
  陸濤蹲下去看她:"米萊!你怎麼了?"
  米萊放下兩隻手哭得更傷心了:"不是那樣的!"
  陸濤站起來,看一眼服務員,拔掉一把小勺兒,放回櫃檯上,然後蹲下去,用剩下的一把一小勺兒在米萊面前晃晃。
  米萊又哭又笑:"就是這樣兒的。"
  "米萊,振作起來,來,站起來,走,咱吃冰激凌去!"
  說著,一手拿著冰激凌,一手拉起米萊,往遠處的座位邊兒上走,他與米萊一樣,被一種強大的傷感痛擊,他內疚而難過,為那些突然倒流回來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