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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各路神仙恰來拱手道別。我一個恍神。他便連人影都不見了。

被些許瑣事壓了好幾個時辰的清明陡然翻上靈台。我腦門上立馬滲出幾大滴清汗。他該不會把我那唬小糯米糰子的話做了數。真將我拽去天宮吧。

想到這一層。手上軟呼呼的小糯米糰子登時成了個燙手的山芋。

我匆匆邁出大殿。而今眼目下。快點找到糯米糰子爹。將糯米糰子還回去是正經。

問了幾個小僕從。卻無一人見過夜華君。我只得繞彎子。改問東海水君那舍妹如今仙駕何處。

方才夜華形色匆匆。淡薄之間隱含親切。梳離之間暗藏婉約。如此神態。以我十多萬年所見的風月經驗。定是會佳人去了。

小僕從遙遙一指。便指向了路盡頭的東海水晶宮後花園。

第四章(2)

我拉著糯米糰子站在園門口。不勝唏噓。

需知本上神年紀雖大。其實沒什麼方向感。進去方便。卻不知能不能出得來。還是在這口子上等著罷。

小糯米糰子卻不依。握著小拳頭做惡狠狠狀:「娘親再不進去棒打鴛鴦。父君便要被那繆清公主搶走了。」又撫額做悲歎狀:「自來後花園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這裡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

我傻了片刻。啞然道:「這這這。都是誰教與你的?」

小糯米糰子呆了一呆:「兩百多年前。天上白日飛昇來一個小仙。叫成玉的。天君祖爺爺封了他個元君的虛號。便是他告訴我的。」

頓了頓揉著頭髮茫然道:「難道竟不是麼?」

我暗想片刻。覺得這位成玉元君所言著實非虛。如此妙人。日後定要結交結交。

小糯米糰子乾脆來拉了我的袖子。硬要把我拖進園子去。

他一個小人。我也不好反抗。只得出言相勸:「你父君青春正健。那繆清。是叫繆清吧。那繆清公主也正是年華豆蔻。年輕男女相互思慕乃是倫常。他兩個既已做了鴛鴦。你我再去當那打鴛鴦的大棒。無端壞人姻緣。委實造孽。你與那繆清公主又不是有解不開的深仇大恨。非要壞了她的姻緣才盡興。」

許是我後面那句話放得過重。小糯米糰子嘴巴一扁。我趕忙安撫。又是親又是摸。他才鎮定下來。軟著嗓子道:「她雖曾救過我一次。但我也好好向她道了謝。她卻自以為從此後便在父君面前有所不同。每每父君領著我去娘親的俊疾山小住。她便前來癡纏。甚是討厭。」

我忍不住教育他兩句:「救命之恩直比海深。豈是道個謝就能了事的。」

若是道個謝便能不再掛心。我如今卻不知要逍遙多少。只管記著我和那人做師徒時圓滿融洽的情分。斷不會再有這許多愧疚遺憾。

小糯米糰子短短反省了一回。卻又馬上跺腳:「她不守本分。她明知父君已有妻室。卻還來糾纏父君。她住娘親的房子。用娘親的炊具。還來搶娘親的夫君。」

我望了一回天。略略回想夜華君那張和墨淵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很是感慨。

這倒怪不著那繆清。本上神看那麼一張臉看了幾萬年。如今才能略略把持住。尋常的女子。要能在那張面皮跟前謹守住本分。著實有些困難。倒是東荒的俊疾山。什麼時候變做了那素錦的財產。我卻有些疑惑。略略一問。小糯米糰子便和盤托出。

他說得顛三倒四。我倒也能順籐摸瓜籌出個大概。

原來這糯米糰子他親娘並不是夜華君的側妃素錦。卻是地上的一個凡人。如今糯米糰子的寢殿裡。還掛著那凡人的一副丹青。說是青衣著身白綾覆面。正是現下我這副模樣。三百年前。卻不知什麼因緣。那凡人甫產下小糯米糰子。便跳下了誅仙台。誅仙台這地方我有過耳聞。神仙跳下去修為失盡。凡人跳下去定是三魂七魄渣渣也不剩。

小糯米糰子想來卻並不知道這一層。

那凡人被接上天宮之前。正是長在東荒的俊疾山裡。夜華君思舊。將她在山上住過的屋子加了封印。每年都領小糯米糰子來住十天半月。

我委實欽佩夜華君的膽色。這些恩怨情仇宮廷舊事。卻一點也不瞞著小糯米糰子。倒不怕給他這兒子造成心理陰影。

百來年前一天。小糯米糰子一個人在山上林子裡捉兔子玩。靈氣引來路過的蛇妖。蛇妖只道是哪家道童。想他週身仙氣滋補。便要來吃了他。幸而遇到來俊疾山踩青的東海公主繆清。將他救了下來。按他的指引。送回了山上的小屋。那小屋因加了封印。外人本看不見。然小糯米糰子敬這繆清公主救命恩人。便亮明身份。並將她領回屋子喫茶。茶畢。繆清公主正要告辭。卻遇上突然回來的夜華君。瞬時天雷勾動地火。這繆清公主對夜華君一見鍾情了。夜華不願欠東海公主的人情。便許了這公主一個心願。百十年來。繆清幾乎就守在東荒俊疾。夜華父子一來。便為他們洗衣煮飯蒸糕點。一個公主卻來做這些僕從的活計。夜華覺得不妥。那廂公主卻悄然低首無限嬌羞:「這便是我的心願。求君上成全。」夜華也無法。便只得隨她。

然則以上只是小糯米糰子的片面之辭。看這光景。夜華君倒也是個多情種。很難說就未曾對這善解人意的東海公主動過心。

我頓覺空虛。夜華活到如今。也不過五萬來歲。就惹出這許多的情債。委實是個人才。

本上神五萬歲的時候。卻還在幹什麼來著?

小糯米糰子神色複雜。看著我欲選豕。

我凜然道:「身為男子最作不得吞吞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瑣了。有什麼卻說。痛快些。」

他包了一包淚。指著我:「娘親這不在乎的模樣。是不是已心有所屬。不要阿離和父君了?」

我啞然。夜華與我雖有婚約。卻不過初初相識。實難談得上什麼在乎不在乎。

小糯米糰子卻後退兩步。捂臉痛心疾首:「爹要娶後娘娘要嫁後爹。阿離果然應了這名字。活該嘗不了團團圓圓。要一個人孤孤單單。你們都不要阿離。阿離一個人過罷了。」

我被他吼得心驚肉跳。

他親娘當年拋下他跳了誅仙台。小小年紀必然有些心結。如今鬱結進肺腑。怕是不好。

我趕忙陪了笑臉來抱他:「我既是你娘親。便絕不會不要你。」

他指控道:「可你不要父君。你不要父君。父君就會娶了那繆清。父君娶了那繆清。另生一個寶寶。便不會再要阿離。」說著便要淚奔。

我大感頭痛。為了不使他失望。只得做出一副甜蜜樣。咬牙切齒道:「你父君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寶貝甜蜜餞兒。我又怎會不要他。」

說完自己先抖了一抖。

小糯米糰子大感滿意。抱著我的腿繼續朝花園裡拖。

我無法。只能隨他拖去。倒切切期盼夜華君此番並不在這園子裡。省得我真來演一出棒打鴛鴦的大戲。

倘若不幸。本上神英明如初。他此番確確是在會佳人。那夜華君。今日來攪你姻緣。乃是為了你兒子的心理健康。卻怪不得我了。

繞過拱門。不遠處一頂頗精緻的亭子裡。玄色長袍。負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華。旁邊坐的那黃衣少女。也正是繆清公主。

本上神猜得不錯。他果然是來會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