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將我從床下撈起來推到裡側:「是啊。我們兩個人平躺著。中間居然還只能再睡下三四個人。這床委實太小了。」
我只得乾笑兩聲。
因躺了裡側。是個易攻不易守的地形。我便更睡不著。偏偏夜華還靠得緊緊的。那桃花香一陣一陣飄過來。本上神今夜。是在受幽冥司十八層地獄下的苦刑啊。
我正在唏噓憂愁。夜華突然側轉身來面對面將我望著。
我詫然看著他。
他淡淡道:「想起一件事。」
我屏住呼吸。
他說:「淺淺。你可識得司音神君?」
我怔了怔。將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唔。崑崙虛墨淵上神的十七弟子。聽是聽說過。卻從未有緣見過。七萬年前鬼族之亂後。說是這位神君同墨淵上神一同歸隱了。」
夜華歎了口氣道:「我原以為你會知道得更多些。」
我呵欠道:「難不成還有什麼隱情。」
他道:「鬼族之亂時。天君尚在做太子。小時候常聽天君說。我長得同墨淵上神很有幾分神似。」
我在心中很贊同地點了回頭。不僅神似。形也很似。
他續道:「史冊裡雖沒這麼記載。但依天君的說法。鬼族那場大亂裡。墨淵上神已經是灰飛煙滅了的。萬萬不會再偕同司音神君歸隱。當時的老天君派了十八個上仙前去崑崙虛料理墨淵上神的身後事。卻被司音神君一把折扇趕了出來。而後便是崑崙虛的大弟子上報。司音神君同墨淵上神的仙體一概不見了。」
我做驚歎狀道:「竟有這回事。」心中隱隱的痛。
他點了點頭:「七萬年來未曾覓得司音神君仙蹤。近日裡。聽說鬼族的離鏡鬼君在四下尋找這位神君。昨日下面的一個魁星送了一副司音神君的丹青與我。據說正是這離鏡鬼君作的。」
我心裡咯登一下。
他果然道:「淺淺。恍一瞧。我還以為是女扮男裝的你。」
我打了個哈哈:「竟有這樣的事。如此一說。這世間竟有兩個人都長得同我很像。這位司音神君我雖然不太熟。不過離鏡鬼君當年娶的王后卻還同我們白家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她那王后正是我大嫂的小妹妹。你可真該去看一看。跟我卻是長得一絲都不差的。」
他沉吟了會兒。緩緩道:「哦?竟有這樣的事。倒須得拜會拜會。」
我唔了一聲。
他笑道:「我彷彿聽見你在磨牙?你那位大嫂的妹妹。即便同你長得像。也決然沒有你的神韻罷。」
我抬頭望了眼帳子。打了個呵欠。沒答他。當年卻是我沒她的神韻。
夜華睡得甚快。半盞茶功夫不到便沒聲了。他睡覺的教養良好。既不打呼也沒磨牙。等閒連手腳也不亂動一動。我苦苦支撐了大約兩個時辰。到後半夜。終於迷迷糊糊也睡著了。半夢半醒間。突然朦朧地想起一件很要緊的事。待要仔細想想。神智卻已不太清明了。
那一夜。似乎有一雙手。冰涼冰涼地。輕輕撫摸我的眼睛。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正文 第十章
夜華為人太不厚道。
此番又不是青丘。我委實沒道理再陪他早起散步。在床上賴個把時辰。實在很合情理。他卻巴巴地非要將我扒拉起來。
昨日新上身的裙子皺得不成樣子。我懶得換。靠在一旁灌了杯冷茶。掩著嘴打了個呵欠。
夜華心情甚好。行雲流水穿好外袍結好腰帶。坐到銅鏡跟前。悠然道:「好了。過來與我束髮罷。」
我愣了一愣:「你是喚的我?」
他拿起一把木梳:「聽迷谷說。你束髮束得很不錯。」
我束髮束得的確不錯。狐狸洞沒個婢女服侍。四哥又從不會梳頭髮。於是便都我來束。除了尋常的樣式。若四哥要去十里桃林找折顏。我還會梳些新鮮花樣。每每折顏看了。都十分歡喜。可夜華在青丘住著時。向來不束髮的。不過拿一根帛帶。在發尾處齊齊綁了。看著十分柔和。
他盈盈笑著將木梳遞給我:「今日我須得覲見天君。儀容不整就不好了。」
夜華有一頭十分漂亮的頭髮。觸感柔軟。漆黑亮澤。木梳滑下去便到底。很省我的心。不過盤起來堆到頭頂時。便略有些費事。
妝台上放著一隻玉簪一隻玉冠。拿簪子將頭髮簪好。再戴上玉冠。唔。許久不練手。這趟手藝倒也沒生疏。
銅鏡裡。夜華含笑將我望著。
我左右看了看。覺得這個髮式正襯得他丰神俊朗。神姿威嚴。沒什麼再修繕的了。遂滿意地往妝台上擱梳子。
銅鏡裡。夜華仍自含笑。我那擱梳子的右手。被他握住了。
他低聲道:「從前你…」眼睛裡有些東西。淡淡的。如靜水突然流轉。
呃。他今日不會是。不會是又著了魔風罷。
我半躬著腰。保持著左手搭他的肩。右手被他握在妝台上這個高難度姿勢。甚艱辛地預備聽他講這個從前。
他卻慢慢將我的手放開了。從前也便沒了下文。只是笑笑。從衣袖裡摸出串珠子來戴在我的手上。模樣有些頹然。
我自然知道這是個逢凶化吉的珠串。
他從銅鏡跟前站起來。勉強笑道:「這個串子你先戴著。如今你同個凡人沒兩樣。雖不至於在凡界遇到什麼大禍事。卻也難免萬一。」
我看他今日這麼一喜一憂的。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便沒答其他的話。只應了。
他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臉。道:「那我便去天宮了。」頓了頓又道:「昨夜忙著正經事。卻忘了同你說。待六月初一。命格轉到了該轉的時辰。你將元貞死命攔著。派個人將東華帝君一把推下水去。若到時候是東華帝君救了那落水的女子。便只是元貞從這場糾纏中解脫出來。妨礙不著東華帝君體驗人生至苦。如此就皆大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