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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敵突現

唐天遠說:“流氓。”

唐天遠說:“胡寫瞭書編排我也就罷瞭,還非要給我看。”

唐天遠說:“你就那麼愛本官嗎?”

唐天遠說……

譚鈴音羞憤難當,抱頭滾遠瞭。

唐天遠看著她慌亂的背影,微笑。這丫頭,害羞起來也挺可愛的。

嗯,以後可以多讓她害羞害羞。

香瓜從屋內走出來。她方才聽到少爺在院中旁若無人地讀那些混書,羞得滿面嬌紅,連忙進屋躲著,隻透過窗戶看少爺。後來看到譚鈴音不請自來,之後又慌慌張張離去。香瓜知道想必是少爺與她調笑瞭什麼。

香瓜很不高興。她理想中的少夫人,該是大方、端莊、嫻靜的大傢閨秀,而不是譚鈴音那種瘋瘋癲癲的女子。那種人,也就仗著生得美一些,又輕浮,才勾得爺們兒對她多上幾分心,不過圖個新鮮罷瞭。

她走出來,看到少爺還在原地微笑,入魔一般,便冷不丁說道:“少爺這樣喜歡譚師爺,何不納瞭她,兩人光明正大地親近?夫人也一直憂慮您房中無人。有譚師爺伺候您,她老人傢也能放幾分心。”

嗯,是“納”不是“娶”,譚鈴音隻配做妾。

香瓜竟然說他喜歡譚鈴音,這讓唐天遠很不高興。自然,他不會跟個奴才辯解自己的喜好,於是隻冷下臉來道:“你管得太寬瞭。”

香瓜鬧瞭個沒臉,漸漸對譚鈴音更加怨恨。

譚鈴音並不傻,冷靜下來之後回想縣令大人說的話,越想越覺反常,他分明就是在幸災樂禍。譚鈴音便篤定,做手腳的人就是那唐飛龍。

他不僅幹瞭壞事兒,完瞭還倒打一耙,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譚鈴音跑到退思堂找他,看到他正在辦公。

她重重一拍桌子,唐天遠眉毛都不皺一下,淡定如常。這是最深刻的藐視。

“唐飛龍。”譚鈴音咬牙切齒。

“嗯,我是唐飛龍,”唐天遠抬頭看她,笑,“去西天取經的那一個。”

“你玩兒夠瞭沒有!”

“沒有。”

“……”太無恥瞭,人怎麼可以不要臉到這種程度呢。譚鈴音氣得隔著桌子去抓他衣服的前襟,桌子十分寬大,她幾乎要趴上去瞭。抓住之後,一把薅過來,唐天遠很配合地往前探瞭一下身體,兩人一時臉對著臉,近在咫尺。

唐天遠還是不太適應和她這樣近距離相對。他的心跳又有些快瞭,於是不自在地移開眼睛不和她對視。

這在譚鈴音看來完全就是心虛的表現。她怒道:“是你!偷換我們的印版,把名字全部改瞭,是也不是?!”

唐天遠嗤笑,“給人定罪之前要拿出證據,你的證據在哪裡?”

“我……”譚鈴音頓瞭頓,“你這樣狡猾,早就將證據銷毀瞭!”

“就是說沒有證據,”唐天遠總結,“沒有證據就想污蔑人,你污蔑的還是朝廷命官,譚鈴音,我看你是太平日子過久瞭,想吃牢飯不成?”

譚鈴音一時有些氣短。明知道兇手是他,但拿不出證據一切都是白搭。她很不甘心,“唐飛龍,你等著。”

唐天遠笑,“我等什麼?等你對我霸王硬上弓?”

氣死我瞭氣死我瞭氣死我瞭!譚鈴音快要爆發瞭。

在她爆發之前,唐天遠說起另一件事,“我聽說,京中有個姓啟的老板,買走瞭你一千本書?”

譚鈴音悲憤,“還說不是你幹的!”

兩人各說各話。唐天遠說道:“那姓啟的擅長模仿人的筆跡,他有個兄弟,會刻假印章。”

譚鈴音之前的書都有題詩蓋印的版本,這回是肯定不能搞這些瞭,不過這並不妨礙別人搞。假的隻要足夠真,那就是真的瞭。倘若市面上真的出現“妙妙生親筆題詩蓋印”的《唐飛龍西行記》,那麼大傢絕對會認為這是來自妙妙生的挑釁與惡意。到時候大概就不是一兩個小團體砸書店這麼簡單瞭。

啟老板是這唐飛龍派來的,弄不弄假書也會由唐飛龍說瞭算。

太可怕瞭,還有這樣歹毒的後招兒!

譚鈴音的底氣蕩然無存。她是個能屈能伸的主兒,這會兒也顧不上臉面問題瞭,連忙繞過書桌,蹲在唐天遠身旁,扶著他的腿輕輕搖晃,滿眼淚花楚楚可憐,“大人,求放過啊!”

唐天遠淡定地端起茶,斯斯文文地喝瞭一口。

“大人,我以後保證聽話,絕不亂寫東西。”反正寫瞭也不會有人買瞭。

唐天遠放下茶杯。他笑瞇瞇地抬手,在她頭上輕輕拍瞭一下,“乖。”

這口氣是不咽也得咽瞭。譚鈴音暗暗想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這場風波過去瞭,她再找機會報仇。

古堂書舍被人砸瞭幾天門。本著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原則,譚清辰這些天沒開張,隻是把大門加固瞭幾次。外頭人覺得沒意思,也就散瞭。畢竟大傢是要吃飯的,打砸費力氣不說,還沒人發工錢。

這件事大概就這麼過去瞭,隻餘坊間還流傳著關於大變態妙妙生的各種傳說。

譚鈴音鬱悶瞭幾天便消停瞭,另一件事完全吸引瞭她的註意力:糖糖長牙瞭!

是糖糖咬她手指的時候她發現的,那種又鈍又硬的觸感,絕對不是光禿禿的牙齦所能帶來的。她掰開糖糖的嘴巴仔細看,發現它牙齦上拱出瞭小白尖兒。

媽媽咧,不會真的是獅子吧!

譚鈴音抱著糖糖跑去退思堂,人未到聲先至,“大人大人,糖糖長牙瞭!”

她說完才發現,室內除瞭縣令大人,另有一人。

此人身材魁梧,麥色皮膚,濃眉大眼,長得是器宇不凡,不過不知為何,眉頭不自覺地輕鎖,看起來不像是好相與的。

譚鈴音看到陌生人,腳步頓住,不好意思地看向座上的縣令大人,“大人,這位是……”

唐天遠道,“這位就是朱大聰。”

朱大聰!

譚鈴音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寒毛倒豎起來。

唐天遠又對朱大聰說道:“這位就是本官的師爺,譚……”

“譚妙妙!”譚鈴音搶道,“我叫譚妙妙!”

唐天遠早發現譚鈴音的反常,此刻也不說破,他讓兩人都坐瞭,三人說話。

原來這朱大聰今天是拿著禮物上門道謝,又說自己在縣衙附近盤下瞭一個店鋪。他的意思是想先跟官傢打點好。

譚鈴音以前並未見過朱大聰。她不知道這個朱大聰是不是那個朱大聰,不過至少從長相上看,這個大聰長得不像大蔥,也不像什麼兇惡之輩。

她試探著問道:“朱公子傢中世代經商嗎?”

朱大聰答道:“我祖上留瞭些薄產,並不經商。”

唐天遠聽瞭也覺奇怪,“那你為何千裡迢迢從濟南來到銅陵從商?”

“說來慚愧,我在傢中二十多年,一事無成,父親命我出門遊歷。我便充作商人,也買也賣,不圖爭利,隻想見些個世面。”

譚鈴音心想,那為什麼又待在銅陵不走瞭。她怕他起疑,不敢開口詢問。

朱大聰看到她一直看他,他有些心跳加速。說實話,他見過的漂亮女人也不少,但唯有眼前此人,似乎最合眼緣。方才看她第一眼時,他已經怦然心動。

該我的就是我的,朱大聰心想。

唐天遠看著兩人四目相對,像是大有深意。他很不高興,覺得自己似乎被無視瞭,便故意大聲咳嗽一聲,找一些存在感。

譚鈴音沒有理會唐天遠,她問朱大聰道:“朱公子,你……你可曾娶妻?”

真是豈有此理,哪有見男人第一面就問是否娶妻的?唐天遠搖頭,對譚鈴音這樣不夠矜持,他一點也不滿意。

朱大聰搖頭道:“我尚未娶妻,不過,”他直直地看著譚鈴音的眼睛,“我克死過三個未婚妻。”

譚鈴音心頭一跳。

克妻小能手朱大聰的店面開在瞭縣衙的另一側,與古堂書舍共同形成瞭拱衛縣衙的格局。

衙門口天然帶著一種威嚴的壓迫感,一般人不會選在附近做生意,現在兩個店面增加瞭不少熱鬧,給縣令大人帶來一種緊密聯系群眾的親切感。

譚鈴音與譚清辰在“跑”與“不跑”之間搖擺不定,艱難抉擇著。譚清辰自己什麼都不怕,他就怕姐姐有個好歹,不過如果姐姐走瞭,他也得跟上。

譚鈴音還有點僥幸心理,總覺得朱大聰未必會認出他們。

可是今天認不出,明天認不出,後天街坊四鄰說漏一句半句,也該認出瞭。

沒辦法,跑吧。

不過,總要先跟縣令大人道個別。

在離別面前,往日的各種爭執就顯得微不足道瞭,譚鈴音決定原諒縣令大人。而且,縣衙裡管吃管住,活兒也不累,她挺舍不得這裡的。

還有糖糖,也舍不得。小傢夥現在牙也長瞭,毛也長瞭,雖然依舊一臉麻子,但無法抵擋它的英俊瀟灑。它現在自信得不得瞭,走路不低頭,看到誰都倍兒得意。

自然,最舍不得的是那尚未謀面的金子。

譚鈴音抱著糖糖去退思堂找縣令大人。糖糖越長越胖,現在抱著已經有些費勁瞭,它卻越來越懶,專喜歡在人懷裡貓著。

雖然不喜歡譚鈴音,但唐天遠必須承認,一個漂亮姑娘,抱著個毛茸茸的幹凈可愛的小動物,那畫面還挺美好的。

嗯,前提是這姑娘別開口。

“大人,我是來向您辭行的。”譚鈴音說道。

唐天遠愣瞭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毛筆,面無表情地看她,“怎麼,本官這裡容不下你瞭?”

譚鈴音連忙搖頭道:“不是,我那個……我傢裡有事情。”

唐天遠不客氣地說道:“你從不提你傢裡的事,我當你沒傢呢。”

“大人,您生氣瞭?”

唐天遠嗤笑,“本官為什麼要生氣,你總算要走瞭,讓我眼不見心不煩,我高興還來不及。”

雖然兩人平時的關系也算不上好,但分別時說這樣的話,實在不怎麼友好。譚鈴音心情有些低落,她低著頭,一下一下撫摸著糖糖。

唐天遠的目光掃過她的手。蔥尖兒一樣的手指,嫩藕一樣的皓腕。這樣的腕子,若配上珊瑚串,那就盡善盡美瞭。

譚鈴音低著頭,說道:“大人,相識一場,你就不能給我幾分面子嘛?”何必說這樣絕情的話。

“哦,你想讓我幫你?”唐天遠問道。

“不是——”

唐天遠點頭,一副瞭然的神情,“說吧,你與那朱大聰到底有什麼糾葛?”

譚鈴音趕忙否認,“什麼糾葛,我又不認識他。”

“不想說?我還是直接問朱大聰吧。”說著就讓人去請朱大聰。

譚鈴音急瞭,“等一下等一下,我說。我……那個……和他,我們是……仇人,”說著一打響指,“對,仇人。”

唐天遠狐疑地看她,“仇人麼?你們素未謀面,是怎麼結的仇?”

“總之我們是仇人,他若是知道我的身份,一定會把我抓回去關進大牢的。”

“抓回去?你是濟南人?”

“我……”譚鈴音發現無法反駁,隻好泄氣地一低頭,朝唐天遠豎起大拇指,“大人,高!”

唐天遠坦然接受瞭贊美,“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之朱大聰在當地很有勢力,我得罪瞭他,就跑瞭。就這麼簡單。”

“你是怎麼得罪他的?本官想聽細節。”

“……我不想說。”

“好吧,”唐天遠點點頭,安慰她,“你不用擔心,本官會給你做主的。”

“沒用,他爹是知府。”

“我爹還是首輔呢。”

“……”譚鈴音覺得吧,都這個時候瞭,她又不是沒見過唐天遠,現在吹這種牛,有意思嘛?

唐天遠自知失言。他方才隻是不服氣,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出來,現在急忙挽救,“我幹爹……我與唐天遠義結金蘭,他爹自然就是我幹爹,有什麼不對嗎?”

譚鈴音心想,原來還可以這樣攀親戚,臉皮真厚。

“總之你無須擔心。那朱大聰之前若真的想追捕你,你現在不可能站在我面前。今後他想把你怎麼樣,得先問問本官的意思。”

一句話,你現在是由我罩著的。

譚鈴音有些感動。雖然這縣令大人一肚子壞水兒還愛吹牛,但關鍵時刻挺仗義的。

她想瞭一下,覺得縣令大人說得不無道理。朱大聰即便有勢力,那也是在濟南,到瞭銅陵縣,他一時施展不開拳腳。就算真出瞭事兒,到時候她再跑也不遲。

打定這個主意,譚鈴音放下心來,抱著糖糖湊到近前。糖糖看到離唐天遠近瞭,伸著爪子一蹦,直接躍入他懷中,仰躺在他腿上,四肢張開,放松。

唐天遠便輕輕摸著它的脖子和肚皮,糖糖很享受。

譚鈴音由衷說道:“大人,您對我真好。”

這話聽在唐天遠耳朵裡,總讓他有些別扭。他低頭看著糖糖,給自己的好意找瞭合理的理由,“那是自然,我可是你兒子的爹。”

“……”譚鈴音紅著臉走開瞭。

唐天遠摸瞭摸鼻子。他是個穩重的人,可是今天說話怎麼總不過腦子呢。什麼叫給她兒子當爹,那意思不就是說兩人是夫妻麼。他真不是這個意思。

這頭譚鈴音出去之後,很快把此事拋之腦後。她去找清辰,告訴他自己的打算。譚清辰自然一切依她。譚鈴音還想給譚清辰起個化名,一開始想叫他“譚奇奇”,跟自己的“妙妙”相對應,譚清辰死活不肯,他寧可叫“譚大算”,還可借機跟朱大聰拉近些關系。

朱大聰的店鋪很快開張瞭。他的店鋪是個珠寶首飾鋪,把這樣一個主要面向弱女子的店鋪開在衙門隔壁,許多人已經預料到它未來的黯淡。

不管怎麼說,開張是熱熱鬧鬧的。九百九十九響的鞭炮,把糖糖嚇得在衙門裡亂轉悠,還找人撒嬌。街坊鄰居都來恭喜瞭,還送瞭見面禮,譚清辰和譚鈴音也送瞭。唐天遠沒有親自過去,托譚鈴音帶去一點心意。

朱大聰一一給回瞭禮,不提。

且說現在秋高日爽,天氣漸漸幹燥。南方的夏天本來就潮,香瓜和雪梨不放心,這陣子忙著把庫存的東西清點晾曬,之後就可以收庫過冬瞭。兒行千裡母擔憂,唐夫人心思縝密,不獨把兒子的吃穿用度整理好,也打點瞭不少可以送人的東西。兒子當個小小芝麻官定然不易,總要結交人的,送出的東西必須拿得出手,可不能被人輕看瞭去。

因此,唐天遠手頭上有不少好東西。

這一天,他看到丫鬟們把珠寶首飾拿出來晾,他自己也覺得新鮮,就湊過來看。金的釵,銀的簪,點瞭翠的花鈿,看得人眼花繚亂。

雪梨覺得很奇怪,少爺什麼時候對女人用的東西感興趣瞭,他童子功不練瞭?

唐天遠的視線落在一個打開的盒子上,那裡頭躺著一串紅珊瑚手串。珊瑚珠顆顆渾圓鮮亮,艷紅如火,珠串躺在白色的絲綢上,像是從雪堆裡開出來的冷艷紅蓮。

唐天遠眼前又現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寶劍就該配英雄。他把那盒子拿起來蓋好,揚長而去。

雪梨輕輕撞瞭一下香瓜的手臂,偷偷問道:“香瓜姐,你說少爺要把手串送給誰呀?”

還用問麼。香瓜心內冷笑,表面裝作茫然無知。也就是雪梨這樣的傻子,才會看不出端倪。

“不會是他自己戴吧?”雪梨自言自語道,接著腦子裡出現少爺笑嘻嘻地往自己手腕上套珊瑚手串的畫面,她嚇得不敢再想下去。

唐天遠再看到譚鈴音時,他正思考著找什麼理由把東西送出去,卻陡然看到譚鈴音手上已經多出來一串東西,也是紅珊瑚手串。

也不知怎的,他看著這串紅珊瑚,有些刺眼。

譚鈴音看到縣令大人盯著她的手串看,她抬起胳膊給他看個夠,笑得燦爛,“好看嗎?”

唐天遠臉一紅,連忙別過臉去,“真難看。”

“沒品位,”譚鈴音說道。別人都說好看,清辰也說好看,獨獨這怪人說難看。她搖搖腕上的紅珠子,“清辰給我鑒定過瞭,這是真珊瑚,起碼值上百兩銀子。”

原來她所謂的品位是直接用價格來衡量的。唐天遠不屑,卻還是問道:“你弟弟給你買的?”

“不是,朱大聰送的。”

唐天遠皺眉,“你不是說你們有仇嗎?怎麼還戴著仇人的東西招搖過市?”

“隻要他不知道我是誰,我們就沒仇。再說瞭,這是他給我的回禮,不戴白不戴。他開張的時候我也給他東西瞭。”

唐天遠幽幽說道:“你送他的是五兩銀子一個的癩蛤蟆。”癩蛤蟆是銅鑄的,隻有表面鍍瞭一層金。

譚鈴音辯解:“那不是癩蛤蟆,那是蟾蜍,招財用的。”

“都一樣,”唐天遠說著,又看她的手腕,“你弟弟未必懂得鑒定珊瑚,不如褪下來,我幫你看看。”

不就是想看麼,何必找這樣的理由。譚鈴音心想,他最近幫瞭她的大忙,她也不是小氣之人,於是大方地把珊瑚手串褪下來給他開眼。

誰知道,他看瞭半天也看不夠,非要拿回去仔細看。

譚鈴音又大度瞭一把。

然而她大度的結果是,第二天,縣令大人告訴她,那珊瑚手串弄丟瞭。

丟瞭?!一百兩銀子哪!

譚鈴音一攤手,“賠錢!”

唐天遠不以為意,“不值什麼,我再賠你一串就是瞭。”

譚鈴音以為他在拖延時間,沒想到他真的很快就弄來一串。這一串比那一串的成色好很多,珠子的個頭兒也大。

譚鈴音的眼睛都直瞭,她吞著口水,卻不敢接,“這個值不少錢吧?”

他有些不耐煩,“東西是拿來用的,不是賣錢的,你若不喜歡,想要錢,好,我還你錢便是。”說著又要拿回去。

“別別別,還錢多麻煩。”譚鈴音忙把裝著手串的絲絨小盒子接過來。

唐天遠微不可察地牽瞭一下嘴角。

譚鈴音對朱大聰的態度有些復雜。她對他是有些忌憚的,但她又必須把這種忌憚遮掩好,不被旁人察覺出來。同時,她也不願怠慢他。她更希望與他融洽相處,睦鄰友愛,這樣一來他若真的想尋仇,也能顧念些情分。

所以她在縣衙外遇到朱大聰時,朱大聰與她搭訕,她便不推搪,也和他聊幾句,套近乎。

彼時天高雲淡,秋光正好。譚鈴音從街上買東西回來,看到朱大聰正站在自傢珠寶店的門口,仰頭觀望。

她便也好奇地跟著抬頭看。瓦藍瓦藍的天空下,兩人仰著頭,嘴巴不自覺地張開,像是兩隻等待投喂的雛鳥。

天空中有一排南飛的雁,路過此地,不打算停腳,繼續往南飛去。

朱大聰看著譚鈴音,問道,“譚師爺,你們讀書人都博學。你說,這大雁每年南北往返,它的傢鄉到底是南方還是北方?”

譚鈴音覺得人和鳥都是吃飽瞭撐的,整天想東想西。她摸瞭摸發酸的脖子,答道:“大概它們待在哪裡,就把哪裡當作傢鄉吧。”

“哦?”朱大聰追問道,“那麼你呢,你的傢鄉是哪裡?”

譚鈴音有些無語,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愛追問別人傢鄉。她打瞭個哈哈,胡謅道:“我自小離傢,四方漂泊,已經不記得來自何方。就像這大雁一樣,人在哪裡,傢鄉就在哪裡。”

朱大聰笑道:“譚師爺真是有趣。我店內有好茶,又有時新蔬果做的點心,不知譚師爺是否肯賞光,入內一敘?”

這時,陡然間從縣衙門口傳來一嗓子,“譚妙妙,還不快回來。”語氣不太好的樣子。

譚鈴音循聲望去,看到那裡立著一個身影,從身形上看,應是縣令大人。他腳邊還蹲著一團黃乎乎的東西,想必是糖糖。

譚鈴音應瞭一聲。

唐天遠又道:“不過讓你買點東西,就去瞭這麼久,越來越沒用。”

譚鈴音有些惱,她又不是他的丫鬟,憑什麼被他呼來喝去的,現在還斥她。譚鈴音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他責備,她偏不給他面子,身體一轉,直接走進珠寶首飾店。

朱大聰立在原地,朝不遠處的縣令大人拱瞭拱手。

唐天遠冷哼。

糖糖看到它主人走進那間屋子,便也興沖沖地想要跟過去。

“糖糖,回來。”唐天遠制止它。

糖糖隻好走回來,不解地仰頭看他。

“你娘不要你瞭。”

它像是聽懂瞭,沮喪地低頭蹭瞭蹭他。

唐天遠瞇眼看著那門可羅雀的珠寶店。他突然揚聲朝身後喊道:“黃瓜。”

裡面立刻閃出來一個小廝,滿面堆笑地湊上前,“在,少爺,您找我?”

“嗯,你帶幾個人,去一趟濟南。”唐天遠說著,讓黃瓜附上耳朵,如此這般地吩咐瞭幾句。

黃瓜邊聽邊點頭,末瞭說道:“小的都記住瞭,放心吧少爺。”

唐天遠點點頭,又看向珠寶店。他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們藏什麼鬼。

這邊譚鈴音被朱大聰引著走進珠寶店。她再一次來到這裡,不免又贊嘆一番。女人嘛,誰不喜歡漂亮精致的首飾。

譚鈴音並非沒見識過好東西,但這幾年過得不像往常那樣富裕,她自己也變摳門瞭,因此雖然手頭有餘錢,她依然沒買太貴的首飾。

朱大聰看出她喜歡,提議她可以免費試戴。

譚鈴音搖瞭搖頭。

朱大聰笑道:“你好像很怕我?”

“我又不買。”

“為什麼怕我?”

“我……”

他執拗地看著她,表情嚴肅,像是要逼供一般。譚鈴音張瞭張嘴,往後退瞭一步。說實話,她剛才也不是很怕,現在真有點怕瞭。

朱大聰突然身體一松,黯然道:“算瞭,你不說我也知道。”

譚鈴音好奇,“你知道什麼?”

朱大聰搖頭嘆瞭口氣,“我傢鄉的人,也有不少怕我的。隻因我爹有些勢力,我自己面相又有點……兇。”

譚鈴音心想,不隻是面相兇吧……

朱大聰像是聽到瞭她的心聲,繼續說道:“其實,我打死過人。”

“……”譚鈴音沒想到他這樣坦誠。

“但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那個人該死。自那之後,我的名聲更不好瞭,旁人都說我命主孤煞。加上我的兩個未婚妻接連病死,我……”他說到這裡,眉頭擰得更甚,像是用小刀在額上劃瞭“川”字一般。

“不是……三個嗎?未婚妻?”

朱大聰點頭道:“第三個得知婚配對象是我,未及成親便鬱鬱而終。從那之後我就坐實瞭‘克妻’之名。其實我並不相信命理之說,但第三個姑娘確實是因我而死,我為此一直內疚悔恨到現在。自那之後,我心灰意冷,娶妻的心思也就淡下來。”

譚鈴音心中像是壓瞭一塊巨石,壓得她隻覺煩悶無比。她試圖勸慰他,“你不用內疚,兩傢的婚約是父母之命,你又沒有錯。而且,她也不一定就是因為婚事而死的呀。”

“你不懂,”朱大聰搖頭,神情落寞,“如果這世上有一個無辜的好人是因你而死,這個念頭就會伴隨你一生,你一輩子也擺脫不瞭內疚之心。”

譚鈴音急瞭,“萬一她沒死呢?”

朱大聰扯著嘴角笑瞭笑,“她要沒死,那我這樣算什麼?”

譚鈴音無言以對。是啊,他的克妻之名是她給他的,他內疚懊悔瞭三年也是她給他的,結果到頭來你告訴他,她其實沒死,在逗他玩兒。

這比死瞭還叫人難以接受吧。

朱大聰長長吐瞭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與譚師爺投緣,今日一時竟說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還望譚師爺不要多想。”

“不不不會。”

譚鈴音失魂落魄地回瞭縣衙。

秋日的天氣清涼幹爽,譚鈴音反覺得自己像是墜入夏天的熱爐,悶得要命。

她正是朱大聰口中那死去的第三個未婚妻。

克妻之說,若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譚鈴音一定不會信;但此事攤到她自己頭上時,她難免犯嘀咕。不信,也不敢不信。

更何況,那朱大聰的名聲本就不好。

至於她爹為什麼要把她許給這樣一個人,這又是一筆爛賬。

譚鈴音本身就有些離經叛道,她對這種安排不滿意,厚著臉皮來跟他爹爭來吵去,父女二人誰也勸服不瞭誰。眼看著婚期將至,譚鈴音不願坐以待斃,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跑路瞭。

她爹找不到她,急上瞭火。那朱傢傢大業大,朱大聰的父親還是知府,這樣的人傢誰敢得罪?譚老爺不敢實話說自己女兒是逃婚,隻好放出話說她病死瞭。為瞭演得真實,他還把“女兒”發葬瞭,做瞭好幾天法事。

至於怎麼死的,他不說,別人也能猜到。主要說法有兩種,一種是好好的姑娘被朱大聰克死瞭,另一種是,她知道自己要嫁給朱大聰,煩死瞭。

朱大聰自動采信瞭後一種說法。

流言就這麼傳開瞭。自此之後,朱大聰“克妻”的帽子算徹底扣上摘不下來瞭。朱傢對譚傢一直抱有歉意,也十分照顧。譚老爺更不敢以實情相告。

譚清辰幫父親料理完傢中事宜,便來尋找姐姐。順便幫譚老爺帶來一句話:走瞭就不要再回來。

譚鈴音就沒敢回去。她估摸著她爹差不多消氣瞭,便給他寫瞭信。接二連三地,那些信件都石沉大海。譚鈴音明白爹爹的意思,也就心灰意冷,不再和傢中來往。

清辰一直陪著她,兩人東遊西蕩的,到瞭銅陵縣,錢花得差不多瞭,便定居在此地,做些生意賺錢過日子。

就這麼一晃過瞭三年。

坦白講,譚鈴音不算個好人,但也不壞,正常人該有的良心她不缺。她本來視朱大聰為洪水猛獸,但現實卻告訴她,他是一個不錯的人,有情有義,古道熱腸。

當得知朱大聰因為她而內疚瞭這麼多年,還因為她而背負“克妻”的名聲時,她心裡是很不好受的。

總覺得她負瞭他。

譚鈴音就這麼鬱鬱地回瞭縣衙。她心中有事,低頭猛走,也不看路。走著走著,咚的一下撞到瞭什麼東西。

唐天遠看到譚鈴音時,本來在醞釀些嘲諷她的話,卻沒料到她越走越近,瞎子一樣直接紮進他的懷裡。

唐天遠:“……”他竟然還扶瞭她一把。

譚鈴音鼻梁比較高,這一撞,撞得她鼻尖發痛。她揉著鼻子,抬頭看到縣令大人精彩的臉,驚得一抖。

唐天遠松開握在她肩膀的手。他看到她這樣魂不守舍,便皺眉問道:“人回來瞭,魂兒丟在那裡瞭?”

譚鈴音的情緒還沉浸在方才的愧疚煩悶中,她下意識地問道:“哪裡?”

唐天遠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向下移,盯著她手中拎的東西,“拿來吧。”

譚鈴音手中拿的是黃連。縣令大人不僅對人憋壞水兒,他連狗,啊不,連獅子也不放過。這黃連正是用來對付糖糖的,之所以支使譚鈴音去買,用唐天遠的原話說就是,“誰讓它是你兒子,你不操勞誰操勞。”

譚鈴音於是就操勞瞭。她把新買的黃連遞給他。他拿著吩咐人下去用黃連煮水,又讓廚房殺一隻火雞,把新鮮的雞血留一碗。

糖糖聞到廚房雜役身上的氣味,就覺得很可能會有好吃的。它很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它娘沒有不要它。糖糖低著腦袋在譚鈴音的腳踝上蹭著,示意譚鈴音摸它的頭。

譚鈴音有些心不在焉。唐天遠見她如此,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

雜役很快把雞血端上來瞭。粗瓷碗中的鮮血尚有溫度,還未凝固,上頭浮著好多血沫子,白色的碗沿滴下來幾道血跡,看著怪瘆人的。

糖糖聞到血氣味兒,立刻精神抖擻瞭。

唐天遠把血碗接過來,對譚鈴音說道:“這血就要趁熱喝,涼瞭就結塊,不好吃瞭。”

那雜役聽聞此話,膽戰心驚地跑瞭。

糖糖仰著頭,饞得直舔舌頭。

唐天遠蹲下身,將碗放在地上,“糖糖,來吃吧。”

糖糖幾乎是一步就躥過去,臉埋在碗裡,大口地舔起來。才吃兩口,它便停下,痛苦地嚎瞭一聲,接著耷拉著耳朵轉身跑開,跑到譚鈴音腳下,仰頭看她,兩眼淚汪汪的。大概是怕她不理解,它看譚鈴音一眼,接著就看那血碗一眼,然後又看她,又看碗。

不用糖糖如此明示,譚鈴音也能理解它有多痛苦。那碗雞血是摻瞭黃連水的,滋味肯定特別美妙。

訓練要從娃娃抓起。縣令大人認為想讓糖糖長大以後不傷人,就應該自小讓它知道,生血和生肉都不好吃,是以他才會想出這麼個餿主意。

譚鈴音看著糖糖委屈的小眼神兒,她也有點心疼它。不過心疼歸心疼,她可不希望糖糖長大以後鬧出人命。她指瞭指碗中漸漸凝固的血,“糖糖,把它吃光吧。”

糖糖絕望地跑瞭。它跑到墻角蹲著,把屁股對著他們。

唐天遠對譚鈴音說道:“過些天你再陪我去一趟天目山吧。”

自從上次發現齊蕙的屍體之後,他們又去瞭天目山兩次,依然沒發現什麼。天目山本來就很大,找不到也屬正常。他又不能頻繁地去,更不能大張旗鼓地找。一來,夏天山中容易發生山洪;二來,他眼看著就要打入敵人內部瞭,萬不可在這時候露出身份。

要說,唐天遠自從發現齊員外傢有可疑的金子之後,他基本上就能確定此地確實發生過盜采黃金之案瞭。他比較不理解的是皇上如何得知,皇上知道瞭為什麼不把話說完。

嗯,反正皇上不主動跟他說,他也就不會問。

八月的天目山,像是彩色的雲霞編織的仙境。山上的樹叢,或是綠姿颯颯,或是黃葉滿坡,或是遍身紅火。半山腰生著許多花樹,開著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綠,黃,紅,紫,間雜交錯,使人目不暇接。又有一道瀑佈懸於高崖之上,如一柄直刺入湖中的銀白軟劍,飛流直下,濺起蓬蓬水霧,映出道道虹光。

在這樣風光如畫的地方行走,譚鈴音的感受隻有一個字:累!

縣令大人果然又來瞭天目山,且又把她提溜上瞭。

他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每一次來天目山,都要選不一樣的路線。根據由易到難的常理,他們的路線自然是越來越難走。現在,他們走的根本不能算路,隻能說是有些人在這裡走過,留下些痕跡。

唐天遠根據這種不算路的路推斷,此處可能是黃金盜采人員的運輸通道。理由是,這小路形成的時間應該不算久遠,但天目山封山幾年,采藥的和打獵的甚少上山,他們踩不出這樣一條小路。

“大人果真英明神武,我們可以回去瞭吧?”譚鈴音現在累得兩腳如灌鉛,她也不關心什麼事實什麼真相瞭,真恨不得一蜷身體直接從此處滾落下去。

唐天遠搖頭,“好不容易找到瞭,怎可輕言放棄,”他拍瞭拍臥在他肩上的一個小毛團,“糖糖,你說是吧?”

糖糖狗腿地抬腦袋蹭瞭蹭他的臉。它今日見他們兩個都要走,便也非要跟來。譚鈴音就帶上瞭它。身為一頭獅子,糖糖沒什麼爬山的天賦,它身體又小,好幾次從山路上滾下去,又被唐天遠下去拾回來。

後來,唐天遠幹脆就把糖糖放在肩膀上。

譚鈴音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嫉妒糖糖。

歇瞭一下,唐天遠起身又要走,譚鈴音開始耍賴,坐在地上打死也不動彈瞭,“大人,你先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唐天遠搖頭,“這山中幾年未有獵戶光顧,說不準有多少豺狼虎豹,毒蛇毒蟲,哪一種你對付得瞭?”

譚鈴音隻好爬起來。

唐天遠知她體力不濟,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向上一帶,“走吧。”

譚鈴音有些不好意思。這樣一來確實省力許多,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啊……

她嘗試著收回手,但沒能成功。縣令大人的手掌很有力度。

算瞭,當務之急能省力氣就行,其他都是次要的。譚鈴音釋然瞭,漸漸把身體大部分重量都附於被牽的胳膊上,她簡直就是在被他拖著走。

她心想,也不知這人是吃什麼長大的,他怎麼就不累呢。

而此時的唐天遠,漸漸地對“累不累”這類感覺失去瞭判斷力——他的註意力都被那隻與他相握的手掌吸引瞭。

說不清楚是為什麼一下子就抓住她的手,大概他真的隻是在假公濟私,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第一眼看到那雙手,就被它們吸引瞭。現在得以把它握在掌中,那柔若無骨的觸感給予他一種異樣的滿足感,這感覺使他飄飄欲仙,又無地自容。

他低著頭在前面開路,並不回頭看她。他知道,他的臉龐正散發著勃勃的熱量,臉色看起來一定很不正常。

譚鈴音其實也挺難為情。她就算臉皮再厚,依然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她不願看他,就一直扭著臉看風景。腳上的壓力小瞭,她也就能夠分出一部分精力給眼睛。

“真美啊。”譚鈴音不自覺地感嘆。

唐天遠聞言,沒忍住,扭頭看瞭她一眼。此時她站在一枝側出的山花之畔,人面嬌花相映,也不知是誰照亮瞭誰。

確實挺美的。唐天遠心想。

因為體力消耗,她的臉蛋透著潮紅,大眼睛濕漉漉的。此人雖然眼神不好,眼睛卻生得極美,黑白分明,眼底幹幹凈凈,瞳仁兒就像是在極清冽的泉水中養著的兩顆黑曜石。你站在她面前,她未必能看清你,但你卻能看到她眼中的生動靈動。

這就是那種會說話的眼睛吧,唐天遠心想。他有些遺憾,因為他能看到譚鈴音的美,譚鈴音卻看不到他的。這不公平,白瞎瞭他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他轉而又想到自己這想法略白癡,不自覺地哼瞭一聲。

繼續前進。

翻過一個山坡,譚鈴音又要休息。唐天遠便放開她,兩人坐在地上,他把水袋遞給她。

糖糖也從他的肩膀跳下來,去追蝴蝶玩兒瞭。

方才唐天遠下力氣太大,譚鈴音的手被攥得生疼。她苦著臉,輕輕揉著手。

唐天遠幹咳一聲,突然朝她伸手,“給你。”

譚鈴音莫名其妙,他手中明明什麼都沒有,別嚇人好不好。

唐天遠笑道,“不想報仇嗎?”

譚鈴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是他把她弄疼瞭,所以也允許她禍害他一次。這看起來倒是挺公平。她本來對他是有怨言的,覺得他不該接二連三地拉她來這種地方受苦受難。於是她果然報仇瞭,拉過他的手,狠狠捏瞭捏。

唐天遠呵呵低笑起來。她捏的力道不大不小,哪裡是報仇,倒更像是調情。想到這裡,他笑得更甚,嘴角彎彎,眼梢飛花。

譚鈴音感受到瞭他的鄙視。她惱羞成怒,抄著他的手,拿出吃東坡肉的熱情,一口咬下去。

唐天遠吃痛悶哼。可是除瞭痛之外,他心裡頭又有那麼一絲難以解釋的異樣。這心情十分特殊,他不知該如何描述,總之不算反感。尤其是她的舌尖兒不小心舔到他的手掌側,極輕微的力道像是一把重錘,敲得他心頭重重一跳。

譚鈴音揚眉吐氣瞭。她一甩他的手,得意地看他。

他卻突然撲過來,“該我瞭。”

譚鈴音嚇瞭一跳。他力氣大,咬人肯定也分外疼。她嚇得連忙滾到一旁,接著爬起來就跑。山上的小路崎嶇難行,她跌跌撞撞的,險些摔跤。

“小心!”唐天遠這時候也顧不得開玩笑瞭,“行瞭行瞭,你快回來。”

譚鈴音回頭笑看他。她停下來,想往回走,然而腳下突然踏瞭個空。

唐天遠想也不想飛奔過去接她。他本以為她會滾落下去,因此著地的地點與她十分接近,意思是及時攔住她。然而使他意想不到的是,譚鈴音腳下那一片土地開始下陷瞭!

唐天遠這時候早已一頭紮過去接住譚鈴音,新變故來得太突然,他來不及逃離,便和譚鈴音一同陷下去。他們下落的速度很快,像是直接懸空跳下去。

譚鈴音本能地抱住唐天遠,唐天遠也回抱她。上面落下許多草木土石,唐天遠把譚鈴音的頭按到他懷裡緊緊護著。

兩人驚得失去觀感,也不知自己墜落多久,譚鈴音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可能會一頭紮進十八層地獄。

最後,他們終於著陸瞭。

唐天遠腳先觸地,他身體一倒,躺在地上,使譚鈴音直接跌在他身上,避免被堅硬的地面撞壞骨頭。他帶著她滾瞭幾下,緩沖力道。

總算性命無憂,兩人坐起來。他們身上都淋瞭厚厚一層七七八八的東西,那形容十分狼狽,譚鈴音嗆得直咳嗽,唐天遠便幫她輕輕捶著後背。

他簡單清理瞭一下身體,便開始打量周遭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