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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傢

小巷子太窄,出租車不好開進去,陸笙和南風在巷子口下瞭車。

陸笙站在巷子口,眨著眼睛跟南風解釋,“這個巷口曾經上過報紙。”

“是嗎?”

“嗯!不過是很久以前瞭。有一個年輕人,拿著一朵玫瑰花在這裡等人,被攝影傢拍下來瞭,那張照片還獲獎瞭呢。”

陸笙見過那照片。照片裡的年輕人高高瘦瘦的,手裡的玫瑰花很鮮艷。他立在巷口,外面大路邊光鮮亮麗的繁華與小巷深處的破敗民居同處一框,形成很強烈的視覺沖擊。照片的名字叫做《城市》。

12歲的陸笙並不能理解攝影的藝術魅力,她隻是為此有一點很原始的自豪感。

兩人並肩走進小巷。大多數的這種小巷,並不如詩人寫得那麼漂亮。空間狹窄,路面溝溝窪窪的,偶爾有污水積在溝裡,散發著*的臭味。垃圾桶比垃圾還臟,是蒼蠅聚集的寶地。違章搭建亂糟糟地占著路,屋下有男人光著膀子罵老婆……

南風深吸瞭一口氣。他真的,是第一次見這種地方。

走到自傢樓下時,陸笙抬頭望瞭一眼,她看到媽媽正扶著窗沿抽煙,窗戶大開著。陸笙便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媽媽看到瞭她,於是隔著窗戶罵道,“你死到哪裡去瞭?一整天不著傢!還知道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面?”

南風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誰傢夫妻吵架,待看到陸笙低頭丟下一句“我先回傢瞭,再見”,南風才知道,那女人罵的是陸笙。

簡直莫名其妙,他拉住陸笙問,“那是你媽媽?”

“嗯。”陸笙的頭埋得很低,她並不想在此刻面對他。她希望在他面前裝飾得美好而自在,而非在當著他的面生生戳破自己腐爛的膿瘡。

南風有些氣,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媽。他深深吸瞭一口氣,剛要說話,陸笙卻掙開他,噔噔噔跑瞭。

落荒而逃。

南風看著她慌張的背影,突然有些無力。那是她的媽媽,他有什麼立場插手這種事?

陸笙在樓道口遇到瞭康熙。康熙正要出門,看到陸笙,突然笑得燦爛,“唉喲小繩子,我好久沒見到你啦?”

“嗯。”

陸笙現在不太想回傢,於是就站在樓道口和他說話。

康熙:“你最近幹什麼呢?放學找你也不在。”

陸笙:“我學網球去瞭。”

康熙有些驚奇,“是嗎?怎麼樣?網球好玩嗎?”

“挺好玩的。”

“要錢嗎?”

“要。”

“哦,你哪來的錢?不會是你媽給的吧?”康熙一臉的不相信。

陸笙鎮定地扯謊,“老師覺得我有天賦,就免費瞭。”

“啊,是嗎?真好真好,回頭我也去試試。”

說瞭會兒話,康熙也不出門瞭,和陸笙一同上樓。

陸笙回到傢時,她媽媽已經抽完煙瞭,此刻她坐在小客廳裡那個臟兮兮的沙發上,冷冷著問陸笙,“那個人是誰?”

“教練。”

“有那麼年輕的教練?教練還管送學生到傢?”見陸笙沉默不答,她突然抬高聲音,“他別是對你居心不良吧?”

陸笙不理會她,自己找書本來溫習功課。畢竟是六年級,她還要面臨小升初的考試。

媽媽最討厭她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臭德性,冷笑著說,“別tm不識好人心,你要是被他騙瞭,你這輩子就完瞭。”

陸笙心想,我有什麼值得他騙的,我騙他還差不多。當然,我是不會騙他的……

媽媽:“你不是不信嗎?我等著看你的下場!那小子一看就不像好人,小混混吧?還帶疤呢!”

陸笙最不能忍受有人說南風壞話,便回擊道:“你自己被男人騙瞭,就覺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壞蛋嗎?”

啪!

媽媽揚手甩瞭她一巴掌。

陸笙被她罵慣瞭,這一巴掌挨下來之後,除瞭疼,竟也不覺得有多難受。甚至,挨打似乎比挨罵還稍微好受一些……

然後媽媽氣得出門玩瞭,陸笙就坐在桌前發呆。

窗戶開著,微風吹過,送進來鄰居們的說話聲,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像寂夜裡鬼魅的低語。

突然,其中有一個聲音拔高瞭,聲音裡透著不耐和怒火:“陸笙那是個笨蛋,上學不頂用才去學體育!她腦子不行,沒出路瞭,隻能當運動員,你不一樣!學網球,學你麻痹啊!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學習,這學期要是敢不及格,我打斷你的腿!”

陸笙心想,看來她“腦子笨”的威名已經遠播四方瞭。

***

南風回到傢時,傢裡剛把飯擺好。呂阿姨系著圍裙,殷殷勤勤地圍著他父親南爭鳴轉,把他妹妹南歌晾在一旁,南歌急得直敲碗,“媽媽,你給我盛點飯。”

呂阿姨並不是保姆,而是南歌的媽媽,南風的繼母,南爭鳴的第二任妻子。

她今年31歲,是個玲瓏綽約、很有風韻的女人,和南爭鳴的感情很好。

南風一進門時就看到這樣一幅一傢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呂阿姨和南爭鳴忙著秀恩愛,沒註意到他,反而是南歌先發現瞭他,“哥哥!”

南風朝南歌點瞭一下頭。

呂阿姨見到南風,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小風回來啦?吃瞭沒?我去添副碗筷。這孩子,回來也不說一聲。”

一句話輕輕巧巧的,把南風帶得有些生分。

南風也不理會她那點心思,隻是說道,“不用麻煩瞭,我在外面吃過瞭。”

呂阿姨說,“那你喝碗湯吧。”

南爭鳴微笑著點頭,“喝點湯吧。今天保姆不在,你呂姨親自下廚,這竹蓀土雞湯,你嘗嘗,絕瞭。”

呂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鳴哥你不要誇我瞭,讓小風笑話。”她羞澀地看著南爭鳴,卻也並不扭捏,溫溫婉婉的,拿捏得十分恰到好處。

南爭鳴故意一瞪眼,以絕對維護的姿態說,“他敢!”

南風快看不下去瞭。他隻好坐在桌旁,“呂姨麻煩您拿個碗吧,我嘗嘗您做的湯。”

南歌把笨重的黃花梨實木椅子挪瞭挪,捧著飯碗湊到南風身旁,“哥哥,你今天去哪裡瞭?”她一邊說著,一邊用筷子戳碗裡的飯菜。

南歌已經十一歲瞭,吃飯時小動作很多,沒規沒距,南風有點看不上。如果南風小時候這樣做,南爭鳴早就把他打出去瞭,但南歌是南爭鳴的掌上珠,舍不得罵,說幾次不聽,也就由她瞭。

南風隻用兩個字回答她:“上學。”

“去哪裡上學?”

“n大。”

南歌笑道,“我以後也要上n大。”

呂阿姨盛瞭碗湯遞給南風,笑道,“你看,你才幾天不回來,南歌多想你。”

南風輕描淡寫地掃瞭一眼南歌。南歌長得俊眉鳳眼,面龐稍有些寬闊,臉型五官都像極瞭南爭鳴。當初南爭鳴根本不用做親子鑒定,直接把她們母女領回來瞭。

那時候南歌已經五歲瞭,一身的壞毛病,脾氣很大,敏感自私,也不知當媽的是怎麼教的,大概她一生的精力都用在怎麼討男人歡心瞭吧。

也是從那一年起,南風沉浸在網球的世界裡無法自拔,自此越奔越遠。

南風喝瞭一口湯便把碗放下瞭。南爭鳴夫婦正在集體討伐南歌,原因是今天下午她把別人的裙子剪瞭。

南歌撅著嘴說,“我就剪,誰讓她和我穿一樣的,我不喜歡有人和我穿一樣的衣服!”

南爭鳴有些無奈,“好瞭好瞭,以後給你買不一樣的。不過你不能再這麼霸道瞭。”

呂姨說道,“鳴哥,你太驕縱她瞭。”

南爭鳴笑道,“我南爭鳴的女兒,驕縱些沒什麼。”

南風聽到這裡,輕輕皺瞭一下眉。他看著南歌那一身香奈兒的童裝,莫名地想起陸笙,那個連嶄新校服都買不起的小姑娘。

南歌坐在哥哥身旁,見哥哥一直不理她,便突然說,“哥哥,我最近正在學打穿越球,你能不能教我呀?”

“穿越球”是網球比賽的技巧,觀賞性和實用性都不錯,且是在對方攻擊時反將一軍的打法,打起來很過癮。

南風果然正眼看瞭她一眼。

南歌有些高興,剛要繼續說話,卻被媽媽打斷瞭。呂姨:“小歌,好好吃飯……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南歌撇瞭撇嘴。媽媽確實囑咐過,不許在哥哥面前提網球。

南歌很早就練網球,南風是知道的。不過他也不怎麼在意——對於自己父親的情婦和私生女,他真的在意不起來。

他也不怎麼喜歡“妹妹”這種生物。

如果一定要有個妹妹……陸笙那樣的倒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