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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精忠要報國,神諭有啟示

雖然獨孤炫並沒有說半句葉知秋的壞話,但是那種深惡痛絕的語氣,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葉尋並不受歡迎。

蕭紫依為難地看著站在門口幾乎是換了個人一樣的葉尋。雖然若竹給他重新洗了澡,重新梳了頭髮,讓他從頭到腳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藏青色窄袖衣衫,可是也無法改變他面上那種震驚、屈辱、悲憤等心情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如果連獨孤炫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葉知秋是誰,那麼足以見得葉知秋的影響有多麼深遠。

也許在突厥,葉尋所受的歧視是來源他奇異的異色雙瞳,那麼在中原,他將受到的歧視恐怕將遠遠大於前一種。

這回並不是因為他的自身,而是因為他的父親。

蕭紫依無聲地歎了口氣,她萬分不明白究竟為什麼蕭景陽要把葉知秋找回來。也許他是掛念著自己的老師,但是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屋內屋外都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獨孤炫挑釁地看著屋外的葉尋,而後者則咬緊淡色的下唇,兩隻小手在身旁緊握成拳。

李雲渲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開口問道:「葉知秋是誰?叛國投降……?」

南宮簫雙手環胸,淡淡地解釋道:「聽我爹說過的,是一個在戰場上投降敵軍的一個將軍。」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隱去了其中的詳細內容。其實若是以前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並不會體諒他人的感受。但是前幾天他才學到一個句子,叫「得饒人處且饒人」。

可是顯然獨孤炫上課並沒有聽講,他哈哈大笑道:「南宮,你怎麼變得這麼健忘?難道你不記得關於街坊流傳的關於葉知秋叛國投敵的十八種版本?這可是街頭的茶館評書天天必說的節目!」

「叛國?」李雲渲終於體會出來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心一驚,手上的阿布就再也抱不住了,無力地鬆開了手。

叛國?這兩個字她知道。她哥哥曾經告訴她,就算李家在最受壓迫最艱苦的時候,也絲毫沒有想過這兩個字。

阿布「嗚」的一聲,跳落在地,然後立刻跑向自己的主人。

葉尋把向他撲來的阿布抱在懷中,看著那個方才對他笑誇他眼睛漂亮的女孩子對他露出懷疑的目光,葉尋的心碎得一片一片的。

「公主,你不會讓這個葉尋和我們一起上課吧?」獨孤炫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個軍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精忠報國,這是從前朝他們獨孤家的獨孤皇后傳下來的家訓。即使他現在才五歲,也聽說過這四個字,因為這四個字就掛在他們家一進門的門廳內,他從會識字的那天起,他爹就要求他每天要寫一遍。

蕭紫依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昨夜沒有睡好的後遺症現在全都反饋到她身上了,太陽穴隱隱作痛。這令她無暇思考。誰知道今天會是這麼一個爛攤子啊?

「那個,他先要在這裡住一陣。」蕭紫依最終吸了口氣,平靜地陳述道。

「什麼?這個叛國賊的兒子?」獨孤炫誇張地揚高聲調說道。

葉尋再也忍不住了,抱著阿布走進屋內,一直走到獨孤炫的面前才停下,厲聲道:「不許你……這麼說我爹爹!」他的漢語雖然不純正,有些字的音都發不准,可是他心中的憤怒很清楚地表達出來了。

獨孤炫輕蔑地冷哼一聲道:「不許說?他能做得出來,為什麼我就不能說出來?」他邊說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站在葉尋身前,鬱悶地發現兩人身高都差不多。

葉尋一張白皙的臉被氣得通紅,光火道:「胡說!我爹……他才不是那樣的人!」

獨孤炫這時才發現葉尋和旁人不大一樣的瞳色,一藍一黑。獨孤炫的大眼睛眨了眨,花費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思考了一下,然後鄙夷地說道:「你啊,該不會不知道你爹的事吧?他背叛了自己的親人和國家,最後還和異族女子生下了你。真是……沒有言語來形容了。也是,你可能不認為你的父親叛國,因為你身上一半的血是突厥的。哈哈!」

蕭紫依皺了皺眉,這獨孤炫一點都不留情面的譏諷,一點都不像平時嘻嘻哈哈的他。看著抿著唇正在消化獨孤炫這麼一大長串話語的葉尋,蕭紫依忍不住想要開口阻止獨孤炫繼續再說下去了。

可是南宮簫這時候走過來,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什麼事?」蕭紫依蹲下身,輕聲問道。

南宮簫朝獨孤炫努了努嘴,悄聲無奈地說道:「公主,你別勸他。獨孤從小家裡教的就和別人不一樣。他家裡什麼都可以放任不管,唯獨對家族忠誠、對皇上忠誠這兩項是耳提面命的。而他平常最喜歡聽的故事就都是忠烈之士的事。」

蕭紫依目閃奇光,暗地裡咀嚼著南宮簫的話。為什麼獨孤家,要求自己的族人對家族忠誠這個放在對皇上忠誠的前面?

她忽然想到,這個獨孤家,應該就是隋朝那個獨孤皇后的家族。

可是現在並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蕭紫依歎了口氣,看著殿廳裡那對峙在一起,誰都不讓誰一步的兩個小孩,無奈地說道:「所以獨孤才對葉尋的父親那麼反感嗎?」

南宮簫點了點頭,隨著蕭紫依的視線看向那兩人,口中續道:「不止如此。當年葉知秋兵敗投降的時候,作為副官的,正是現在獨孤大將軍的二弟獨孤焱。算起來應該是獨孤的二叔,傳說是上輩獨孤家族最出色的一個人。」

「然後呢?他怎麼樣了?」蕭紫依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兵敗的當時,獨孤焱就自盡殉國了。」也許是無法領會到其中的意義,也許也是聽著這個故事太多次了,南宮簫用超乎他年齡的語氣,平靜地說道。

蕭紫依的眼皮一跳,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就聽到獨孤炫大吼一聲叫道:「公主!我不能容忍他也在這裡!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蕭紫依一呆,抬頭看到獨孤炫難得認真憤怒的雙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她知道這孩子說的話是真的。

他不能忍受和葉尋同處一室,哪怕是一秒鐘都不可以。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只不過是想讓製造一個孩子們能和平相處的地方,結果才這麼點人就已經劍拔弩張。真是無語啊!

「公主!」獨孤炫堅持地喚道。

葉尋抿緊了雙唇,心亂成一團。想說點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的爹爹,真的是像這個男孩兒所說的那樣嗎?不會的,肯定是騙他的!

蕭紫依歎了口氣,避重就輕地說道:「若竹,早飯準備好了吧?去叫湛兒起床吧,我們開始吃早點。」天大的事,等吃過早飯再說。

「公主,你不會是想矇混過關吧?」南宮簫撇著嘴不滿地輕聲說道,「就這樣轉移話題,獨孤不會是這麼容易擺平的哦!」他的話音還未落,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獨孤炫摸了摸肚子。

蕭紫依得意地笑了笑,對付獨孤炫,吃的是最有用的。

獨孤炫本來是想抗議的,但是小肚子不停傳來的咕嘟嘟的響聲,令他瞪了葉尋一眼,立刻跟著若竹朝飯廳奔去。吃飯最大,等吃飽肚子了再和這個人吵架!

葉尋抱著阿布毫不示弱地跟著獨孤炫的後面走了出去,憑什麼這個人要他離開他就非離開不可?他偏不!

小雲渲一臉擔心地也跟了上去,她雖然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她不願意這兩人吵架。

「你也快去吧。點心的話,小廚房貌似只做了湛兒和小雲渲的,遲了的話,獨孤他可不會給你剩下東西哦!」蕭紫依笑瞇瞇地低頭朝倔強的南宮簫說道。

這孩子,還是在時時刻刻找機會和她作對。只是,機會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他抓住。

南宮簫朝她扮了個鬼臉,也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如蘭擔心地走上前輕聲說道:「公主,這可怎麼辦?要不然,奴婢去和太子殿下說,把葉尋還回去吧。」她本來就不想給葉尋準備住的地方,不想他待在長樂宮裡。

「那怎麼行。」蕭紫依淡淡地說道。蕭景陽才把孩子托付給她,這才幾分鐘之前的事啊,若是連她這裡都無法容得下葉尋,那麼如果在其他地方,葉尋的待遇可想而知。

擁有那麼漂亮的雙眸的孩子,她說什麼也要留下他。

「如蘭,幫我準備點東西。」蕭紫依想了想,終於抿了抿唇開口道。

等到蕭紫依來到飯廳之後,看到了有別於平時吵吵鬧鬧的景象,而是大家都出奇安靜地吃著飯。剛起床的蕭湛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瞧瞧這個,右瞅瞅那個,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獨孤炫和葉尋還偏偏面對面坐著,像比賽似的,你一個我一個地吃著豆沙包。

小雲渲擔心地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稀粥,而南宮簫自然在一旁自己吃著自己的東西,對周圍的情況視而不見。

還好,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內。

蕭紫依鎮定自若地坐下來,優雅地用若竹教她的宮廷禮儀吃著油條……沒辦法,她就是一直喜歡早點吃油條豆腐腦,宮裡的小廚房做的比她以前吃到的更好吃,所以她天天在吃。

南宮簫湊過頭來,伸出筷子從蕭紫依的盤子裡夾走一根油條,順便說道:「期待公主怎麼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哦!」

蕭紫依故作驚喜地說道:「南宮,你都會用『棘手』這麼難的詞彙了啊,真是厲害!」

「別轉移話題!就算你這麼說……本少爺也不會高興的……哼!」南宮簫臉上湧起可疑的紅色,小唇角更是揚起顯而易見的弧度。

哎呀呀,好可愛好可愛!蕭紫依兩眼放光,果然是彆扭的小孩。

吃過飯後,獨孤炫還是在找葉尋的麻煩,說什麼也要蕭紫依給他一個交代。

蕭紫依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沒辦法地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有辦法,那麼我們交給上天去決定吧。」

蕭湛立刻來了精神,喜滋滋地舉手說道:「姑姑,是不是要扔銅板啊?」

蕭紫依滿臉黑線:「扔……銅板?」

「是啊,月離哥哥教我的。如果遇到難辦的事,就扔銅板決定哦!」蕭湛鄭重其事地說道。

那個……談月離!蕭紫依心下咬牙切齒,面上還要做出笑瞇瞇的表情道:「不是這個方法哦!如蘭,拿一張白紙來。」哼,那個神棍,等她騰出空來,一定要好好整治他!

如蘭走上前,遞給蕭紫依一張白紙。蕭紫依拿著一張木炭筆,把白紙遞給蕭湛,柔聲道:「湛兒,在紙的上方寫上問題。問,怎麼解決獨孤炫和葉尋兩個人的問題呢?」

蕭湛大感興趣,立刻在桌上把問題唰唰唰地寫下來。

很好,真乖。蕭紫依把紙拿在手中,率先走到外面的陽光下。

幾個小朋友好奇地跟了過去,連吃飽了正在睡覺的阿布都爬起來跟著跑了出去。

蕭紫依把那張白紙放在地上,接過如蘭遞過來的一炷香,像煞有介事地合十向天禱告。

誰也不知道她在搞什麼把戲,幾個小孩子都看得一頭霧水。南宮簫更是翹起了小嘴,不屑一顧。

蕭紫依彎下腰,把手中的正在燃著的香對準蕭湛所寫的問題下方輕輕一放。

奇跡般的,白紙上立刻就有火花出現,並且緩慢地沿著某種軌跡一樣蔓延,好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用火寫字一樣。

在輕微的燃燒中,在場的所有人都張大嘴,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奇跡發生。等到一陣煙燒過之後,白紙上出現了五個大字。

「成為朋友吧!」蕭湛輕聲念道,再聯繫白紙上面的問題,驚奇地瞪大雙眼朝獨孤炫和葉尋兩人看去,「上天說你們要成為朋友哦!」

獨孤炫和葉尋兩個人都看傻了,葉尋更是連站都站不穩了,直接跪坐在地。突厥人最迷信天地間的自然力量,認為萬事萬物都有上天所主宰。葉尋輕聲喃喃地說道:「這是神諭啊!」他回過頭看著身旁目瞪口呆的獨孤炫,難道上天要求他們成為朋友嗎?

蕭紫依按下心中的得意,強把揚起的嘴角抿了回去。

南宮簫把她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裡,走上前來仔仔細細地看著地上的白紙。看了又看,終於發現哪裡有問題了。他微微一笑,裝成很天真地說道:「咦?看來這個上天和公主一樣是別字大王哦!這個『為』字下面應該是四個點啊,怎麼還缺掉一點啊?」

「……」

蕭紫依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