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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個桃果兩個人

若竹心裡免不了嘀咕著,很少見公主這麼執著地要去見一個人。上午才去的南宮家,回來沒多長時間又要堅持去。

「呵呵,我只是要去還給他花瓶嘛!若竹你怎麼繃著一張臉?」蕭紫依小心翼翼地捧著包好的白釉花瓶,笑瞇瞇地說道。

若竹淡淡道:「恐怕公主所要做的,並不只是還給他花瓶。要不然這種事叫別人去做不就行了嗎?」

蕭紫依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聳肩道:「親自還比較有誠意嘛!」

若竹顧慮重重地歎氣道:「公主,你這樣,會有很多人說閒話的。」

蕭紫依偷偷翻了個白眼,知道若竹的嘮叨脾氣一上來,若是反駁的話會更加囉唆。所以她就索性歪過頭看車窗外,不搭話了。

若竹頭疼地輕歎了一口氣,她這個公主殿下什麼都好,就是做事不知道考慮後果。真真是個單純至極的人啊!

一路無話,當蕭紫依再次出現在南宮箏面前時,少不了被她取笑。

「好啦好啦,別說了,你二哥回來了吧?我去把花瓶還給他。」蕭紫依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心裡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她只是想問問那個南宮宅男關於葉知秋的事情嘛!喏,順便再看看他是不是昨天救了她的那個帥哥。

只是順便看看……

南宮箏笑得非常燦爛,把手伸了出去揶揄道:「這花瓶是我的,好了,還到我手上了。」

蕭紫依一愣,幸虧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戲謔,輕哼一聲道:「騙誰啊?真的是你的嗎?」

「居然沒騙到。」南宮箏失望地把手收了回去,「去吧去吧,二哥他應該在的。」

蕭紫依對著南宮箏別有深意的目光微微有些臉紅,但是仍是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出去。南宮箏看著蕭紫依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其他人不知道她二哥什麼樣子而那麼癡迷也就罷了,這公主殿下明明見過啊,而且上次見面他們兩人分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

不對,見過面之後她二哥就送了公主一枝桃花。要知道她那個二哥可是視桃花為寶貝的啊!

果然有問題。

蕭紫依知道南宮箏會怎麼看,但是沒關係,等下次她來宮裡上課的時候,她找到機會單獨和南宮箏再解釋。

走過上午來過的路,蕭紫依再次來到幽蘭苑。一過半拱形的苑門,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桃樹林裡的那個蒼青色的背影。

他還是那麼的不修邊幅,半長不短的頭髮披在身後,而且好像在低頭看著什麼書。

蕭紫依的心情沒由來的緊張,她深吸了一口氣,同時敏感地發現就只是因為她的這麼一個吸氣的動作,南宮笙的背立刻僵硬地挺直了起來,顯然是聽到了她的動靜。

真是好耳力啊,或者說真是好武功?

蕭紫依索性輕笑出聲道:「南宮公子,午安。」

南宮笙苦笑地放下書,書本啪嗒一下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公主殿下,午安。」他千算萬算,就是算錯了這個公主的個性。

他總是以為能夠看清楚算清楚所有人,但是這個長樂公主他卻一直看不清摸不透,無論從怪異的算術題到同樣很怪異的思想。

還有那天的一幕對他的震撼也不小,到現在他的眼前還在不停地重複播放著她義無反顧地把金簪插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幕,怎麼也忘不掉。就算金簪有機關,他也被嚇得不輕,真是蠻幹的女人啊!

想到這裡,南宮笙把袖筒裡的手腕往回縮了縮,回憶起剛剛沈夕夜在給他包紮的時候,調侃他會讓自己受傷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怪事,他只有苦笑以對。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那麼做,若要真的需要一個理由解釋,他估計也是心裡不服氣,一定也要讓她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呵呵,原來他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好勝。

南宮笙從沉思中回過神,忽然發現蕭紫依已經不聲不響地坐在了他的面前,一雙如春天陽光般明媚的雙眸一瞬不瞬地朝他看來,像是想從他厚厚的劉海和偽裝的大鬍子底下看出什麼名堂。

蕭紫依根本不知道南宮笙的心思已經跑到天邊去了,在她看來此人還是和她上次在這裡相見時的模樣。同樣的頹廢,同樣的宅男模樣,因為看不清臉容和雙眼,給她感覺越發高深莫測。

「南宮公子,這是你的花瓶,借了我這麼久我才想起來還,真是不好意思。」蕭紫依潤了潤唇,從容說道。

南宮笙看著桌上那個包裝得很好的木盒,笑了笑,帶動著臉上的大鬍子抖動了幾下。「公主有心了。其實這種事不應該公主親自來做的。」

蕭紫依低頭淺笑道:「自然只是個借口,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公子笙閣下。」實際上不止一個問題,南宮笙在她心底引起的疑團可不止一兩個而已。她看著桌上的小茶盤裡,裝著的並不是製作精緻的茶點,而是幾個青色的小桃果,旁邊還有幾個吃過的桃核。

南宮笙見蕭紫依面上現出深思的神色,想起昨天他解救阿布的時候苦於沒有暗器,隨手拿了身上帶著的青桃彈了出去,心下不禁冷汗連連。

蕭紫依嫣然一笑道:「這桃子並沒有熟,又或者說根本沒有長大,南宮公子為何現在就摘下來了呢?」

南宮笙伸出兩個指頭拈起一顆青桃,隨意地扔入嘴中,口齒不清地說道:「公主見笑,這種桃樹開花甚美,可惜結出來的果子就只有這麼大,就算在樹上掛著很久,也不會像普通的桃子一樣碩大成熟。但是這種桃果對在下來說異常好吃,因為在下從小吃酸澀味道長大,多年來已經成了習慣。」

蕭紫依一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就感到嘴裡泛酸,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輕笑道:「難不成公子喜歡吃桃果,所以才特別珍惜桃花?上次看到我摘桃花的時候才那麼緊張?」

南宮笙聞言差點噎到,乾咳了幾聲把桃核吐出來之後尷尬地說道:「公主見笑了。」

蕭紫依為之莞爾,這人今日見到她的表現,根本同上次見面時候的瀟灑隨意天差地別。不是心中有鬼又是因為什麼呢?

但是她要怎麼不動聲色地檢查下,這人的左手腕上到底有沒有傷口呢?

一男一女各懷心思地坐在桃樹林裡,和煦的春風輕柔地劃過林間,吹得蕭紫依俏臉微醺。

南宮笙輕咳一聲,打破了這種很怪異的氣氛。

蕭紫依回過神來,甜甜一笑道:「不知道簫兒今天考試的成績,南宮公子可滿意?」

南宮笙微哂道:「已經超出在下的預期了,看來公主很下功夫。」

蕭紫依搖搖頭,輕笑道:「我並沒有特別地下功夫,都是簫兒自己上進,他怕被你小瞧了。」

南宮笙洒然一笑道:「我自己的弟弟我還不明白嗎?自從生下來就被嬌縱得無法無天,但總歸是品性不壞。在下還想著最近一段時間教化於他,現在有公主接手,令在下感激不盡。」

「公子客氣了,簫兒每日住在宮裡未免也太過可憐,以後就讓他和獨孤炫一樣,上課的時候每天派人接送吧。」蕭紫依聽到這種客套話從南宮笙的口中說出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整理了一下心情也冠冕堂皇地說道。

「那就聽從公主安排。」南宮笙規規矩矩地回道,之後就乾脆閉口不言,來個「我就是不說話你能把我怎麼辦」的架勢。

兩人又陷入沉默,蕭紫依專心致志地盯著南宮笙看,想等風吹再大一點,最好能把他臉上的劉海都吹掉了。可惜幻想終歸是幻想,今天的風貌似沒那麼大。

南宮笙看著對面的蕭紫依失望地微顰秀眉,額際現出幾條可愛的波紋。他好笑地問道:「公主殿下,你今天來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蕭紫依眨了眨眼睛,慌忙擺手道:「當然不是,我來是想問下,有關葉知秋的事。」

「葉知秋?」南宮笙略帶好奇地重複道。

蕭紫依抿了抿唇,歎氣道:「我想你應該也知道,葉知秋被皇兄帶回來了,同時回來的還有他的兒子葉尋。小尋一直被他爹是叛國賊這個問題困擾。我聽小箏說過,公子您可能知道一些內幕……」

南宮笙微微沉吟,心下免不得暗罵自己妹妹多嘴。前幾天好不容易才打發走了獨孤燁,現在連蕭紫依都來了,再往下呢?

蕭紫依見南宮笙沉默不語,著急地續道:「或者,教我怎麼化解葉尋心中的心結可否?」

南宮笙舉起手順了順唇邊的鬍子,啞然失笑道:「公主殿下,就算你知道了當年的事另有隱情,又能如何?我相信葉知秋本人會更有發言權。既然連他自己的兒子都不說,那旁人知道了又能怎樣?」

蕭紫依注意到南宮笙舉起來的是右手,手腕光滑無痕跡。耳朵裡又聽到他的話,頓時失望地垂下頭。

南宮笙不忍地低回道:「當年的事我也只是通過一些情報妄加猜測,如果公主殿下想問個究竟,最好還是問問當事人吧。」

蕭紫依不好意思地赧然道:「真是打擾了,今天我聽到小尋的傾訴,太心急了。我抽空和他的父親談談吧。」確實,孩子有問題她應該找家長嘛,找到南宮笙這裡確實是為難他了。

南宮笙心平氣和地一笑道:「無妨,公主是在下的舊友,打擾二字不必提。而這件事在下看,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態度。」

蕭紫依的心又被他這句話裡面的「舊友」這兩個字說得吊了起來,而他的後半句聽在耳內卻並沒有太在意。

這個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呢?

蕭紫依伸手從桌上的茶盤裡拿起一個青桃,拿在手裡端詳著。青桃果是那種很可愛的青色,只有拇指的一個指節大小,青色的果皮上還有著細小的絨毛。蕭紫依看著看著,想起方才南宮笙吃起來很可口的樣子,鬼使神差地把青桃放進了口中。

呃……好酸啊……

「公主,這是在下小時候吃慣的,肯定不合你的口味啊!」南宮笙啼笑皆非地看著蕭紫依俏臉上的五官全部都皺在了一起,酸得直咋舌。他趕忙倒了一杯涼茶,可是剛倒完茶他才發現,這林間的木桌上只有他自己用的茶杯,並沒有準備另一盞。

蕭紫依酸得差點要掉眼淚,一點都想不通為什麼會有男生喜歡吃這麼酸的東西。見南宮笙體貼地倒了杯茶給她,她想都不想,把桃核吐出來之後,立刻把茶杯拿起喝了起來。因為太過於酸澀,她一喝涼茶反而覺得牙縫裡都在冒著涼氣,所以只喝了半杯就放下了。

南宮笙驚訝地瞪大雙目,最後索性微微苦笑。

「呼,真是夠酸的……」蕭紫依放下茶杯,仰頭環顧頭頂上那麼多的桃果,心想這公子笙的嗜好還真是有點與眾不同。「對了,為什麼要起名叫幽蘭苑?這裡明明種著這麼多的桃樹。」難不成是自喻為空谷幽蘭?可是面前的這個宅男樣怎麼看都不像是蘭花樣。

「呵呵,幽蘭苑是家父所取,取自第一本手抄古琴譜《碣石調·幽蘭》。是最早出現的文字譜,家父的珍藏之一。在文字譜出現之前,許多優美的音樂只靠人們口口相傳,並不是像字畫棋譜那樣有確實存在過的證據。所以樂譜更是彌足珍貴。」南宮笙微笑地解釋道,伴隨著他帶有磁性的嗓音,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知性美。

蕭紫依一愣,在這個鬍子宅男微笑的那麼一剎那,她居然覺得他會很帥。她眼花了嗎?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而就在眨眼睛的時候,她突然看到南宮笙的背後不遠處,若竹正催促地朝她招著手。

鬱悶,談個天都不行嗎?蕭紫依本來想裝看不到,可是若竹威脅她似的向前走了一步,擺明了若再不告辭,若竹就自己上場了。

蕭紫依不爽地吐出一口氣,胡亂和南宮笙道了別。走出幽蘭苑的時候,蕭紫依從懷裡掏出那個昨天救了阿布的青桃,想了片刻丟入口中。

「公主?」若竹見到蕭紫依表情怪異得很,不禁關心地問道。難道是公主生氣了?她也是為公主著想啊,還個花瓶能要多長時間?若是被有心人看去說閒話就划不來了。

蕭紫依閉了閉眼睛,等酸勁過去之後,歎氣道:「沒事,我們回宮吧。」

真是,味道還都是一樣的酸。

不過,吃過好像覺得會上癮。

南宮笙眼見蕭紫依的身影從苑門口消失之後,重新坐了下來,卻再也看不進去手中的書了,只是愣愣地盯著桌上剩下的那半杯茶。

許久之後,他像是受了蠱惑一般,伸出手把茶杯拿了起來,想著方才在眼前的麗人那好像初春桃花瓣一般粉嫩的唇,不知不覺間抬起手,把自己的唇緩緩地印上茶杯沿上殘留的唇印。

然後,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