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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蕩鞦韆和玩道具

蕭紫依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艱難地開口問道:「是皇兄叫你來這麼對我說的?」

談月離舉起他那修長的右手撫上身旁他給學苑定制的鞦韆繩索,欣然搖頭笑道:「不是,是我自己決定的。太子殿下想要像保護孩子們一樣保護你。可是我知道,公主你並不需要人保護。公主自認為呢?」

蕭紫依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上次春遊的時候發生的危險還歷歷在目,她不得不承認即使她不去招惹別人,永遠也會有無數雙眼睛在陰暗處盯著她和孩子們。

如果,這種事還有下次,那她該怎麼辦?

談月離見蕭紫依正在發呆,左顧右盼發現整個操場上就他們兩個,沒有其他人。暗道時機不錯,連忙把長袍下擺一系,迫不及待地坐在鞦韆上。

蕭紫依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她面前看到的畫面。一個比她還高還壯的男人正在努力地蕩鞦韆,居然還一臉滿足的表情!

「你……你!」蕭紫依發現自從見到談月離之後,語言表達能力明顯下降。這男人難道修了鞦韆就是想自己玩嗎?怪不得她怎麼都覺得這兩個鞦韆修的有些太大了……

「哈哈!還傻站著幹嗎?要不然就陪我一起玩,要不然就幫我推推。」談月離理所當然地說道。

幫他推?蕭紫依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去,但這個僅限於幻想。不過想想他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大男生,姑且算他童心未泯吧。

蕭紫依拿他沒辦法地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空著的那個鞦韆上坐下,慢慢地蕩了起來。

風慢慢地拂過耳畔,眼前的景色忽上忽下,身體的失重感讓心情不覺得緊張起來。蕭紫依雙手緊緊地抓住繩索,身體卻越蕩越高,陽光一下下地灑在眼簾上,令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多久了,她多久沒有玩過鞦韆了?有五年?有十年?還是十五年?都忘了這種古老的遊戲居然也會這麼刺激,這種簡簡單單的搖擺的節奏,好像瞬間令她拋卻了腦海中所有的煩惱,變得少有的一片空白,像是游離在另一個時空一般。

是了,她現在就是在另一個時空,只有她的靈魂。

就這麼蕩下去,會不會讓她回到原來的世界?

就在蕭紫依胡思亂想的時候,忽覺有一雙手大力地推她後背。正嚇得魂飛魄散的時候,談月離那討人厭的聲音在她耳邊傳來道:「抓緊了!」

鞦韆瞬間蕩起來好高,蕭紫依只覺得頭皮發麻,這下更加不敢睜眼睛了,異常佩服那些蕩鞦韆還能歡笑出來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這樣害怕。

是真的因為蕩鞦韆在害怕嗎?還是在害怕真正接觸這個世界呢?因為這裡已經遠遠超出了她對於歷史的認識,所有的人都是鮮活存在的,她不想深陷其中。

可是,是不是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融入了?

隨著每次後背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大,鞦韆也蕩得越來越高,蕭紫依覺得心底一股不知名的熱氣在遊走,胸口裡好像有著另一個自己在掙扎著破繭而出。

她本能地抗拒著,但是在蕩到最高點的時候忽然間手心一滑,整個人就那麼順著慣性飛了出去。

談月離張口結舌,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就只見蕭紫依粉色的衣裙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身形憑空轉了幾個圈,然後像一隻雲雀般輕巧地落在了地上。而她的眼睛仍然是那麼緊閉著,悠然而又平靜。

是了,她蕭紫依是在天山派長大的,自然輕功一流,他胡亂擔心什麼?談月離在心下自嘲道。不過剛才那一瞬間,他真的後悔自己為了專心謀略而半分武藝都沒學。

蕭紫依緩緩睜開雙目,剎那間眸中閃爍著的神采讓談月離的眼中浮起驚艷之色。

破繭成蝶。

這是談月離心中唯一出現的詞彙。他第一次見到蕭紫依時,就發現她身上那種不同尋常的感覺,不是一般人會有的。他自小便學習五行八卦等通靈之術,雖然看不出來什麼,但是那種感覺他尚且是首次感到。具體是因為什麼他也不懂,但是蕭紫依是特別的,他就是這麼堅信著。

所以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把她拉到太子這邊,並不是作為累贅,而是要作為底牌。

因為她在不經意間建造的這家皇家學苑,雖然低調,但是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朝廷上下矚目的焦點。

「公主,請恕在下方才一時冒犯。」談月離低頭正色道。他方才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從旁邊看著她閉著眼睛享受地蕩著鞦韆的模樣,不自覺地就想推她一把,讓她蕩得更高些,再高些。

蕭紫依這時才長出一口氣,跳到嗓子眼裡的心慢慢地放了回去。呼,要不是她在危急時刻內息起了作用,身體自己下意識地使出了輕功,她也許就要摔死了。

蕩鞦韆摔死的公主,這可真夠丟人的。

談月離等了許久都不見蕭紫依說話,抬頭一看發現她正低著頭看著腳下的青石板,秀眉緊鎖,一臉凝重。談月離才不會信蕭紫依就因為這點事就懲罰他,照她的性子,應該不會是在考慮他方才說的話吧?若是蕭紫依能幫蕭景陽一把,那以後的事進行得會更加容易。一想到這裡,談月離眉飛色舞地問道:「公主,您考慮得如何了?」

蕭紫依立刻堅決地說道:「喏,決定了,這蕩鞦韆還是太危險,等一會兒讓淳風他們下午把這鞦韆前面變成沙坑吧。就算摔下來也不會受傷太嚴重。」

「……」

蕭紫依看著談月離那彷彿吞了蒼蠅的表情,心中大大地滿足,笑著解釋道:「開個玩笑,好像所有事都會被談公子你預料在內,所以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談月離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他是精於計算,但是自從遇到蕭紫依後,很多事情都被她攪得一團糟,也不知道這番話她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

蕭紫依深吸口氣,扭頭從窗戶縫中可以看著那些睡得正香的孩子們,淡淡問道:「我想保護他們,我應該怎麼做?」

「在下也沒資格說公主應該怎麼做,只是有所建議。」談月離微微頓了一會兒,繼續道,「在下認為首先要控制學苑的人數,不能什麼人都可以進。」

蕭紫依攤手苦笑道:「你說晚了,上午剛新來了兩個孩子。」

談月離訝異地問道:「是誰送來的?哪家的孩子?」

「是蕭策送來的,蘇家的孿生姐妹。」蕭紫依指著午休室內中間今天剛加上的那個雙人床,兩個姐妹花正臉對臉地睡得正香。

談月離聽得是蕭策的名字,神色一變,不過瞬間又恢復了回來,從容道:「這次就這樣吧,不過以後招收新生一定要控制。」

蕭紫依見狀一愣道:「咦?我還以為你聽到雙胞胎姐妹是蕭策送來的,會有所擔心呢。」蕭景陽一直擔心著來自蕭策的威脅,難不成又是她想錯了?

談月離桃花眼彎成月牙形,漫不經心地搖著折扇道:「那又怎樣?無妨,若是皇孫殿下喜歡,長大以後都收了也行。」

蕭紫依一怔,醒悟過來她和談月離擔心的事情好像不是同一件。「這麼說來,你是在擔心男孩子?」

談月離點了點頭,彎下身把長袍下面打結的地方解開,還伸手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為什麼?」蕭紫依看他什麼都不解釋,面上一副她理所當然應該知道的表情,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努力思考究竟是什麼原因,可惜她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談月離這才醒悟過來蕭紫依是在宮外長大,這些約定俗成的事情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想到這裡,輕笑一聲,洒然笑道:「公主現在在學苑裡是不是有教課?那其實在這個學苑內,皇孫殿下身邊的孩子們都被稱之為伴讀。只不過是比一般國子監的伴讀更低齡了一些。」

蕭紫依點點頭表示清楚,她雖然知道這麼說對其他孩子不公平,但是在這個朝代裡就只能這樣,除非她能推翻整個封建社會建立民主制度。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並不介意別人這麼看她。她自己對每個孩子公平就可以了。

談月離繼續笑著說道:「可是公主知不知道,這個皇族子弟的伴讀向來是很嚴格的選出來的。」

「哦?這裡還有很多說道?」蕭紫依想起皇帝曾經讓她當蕭策的伴讀被她拒絕了,這時候談月離又提起了伴讀的事,難免提起了她的興趣。

「當然有,而且還有很多。簡單來說,這個伴讀選得既不能太聰明,遮蓋了皇子的光芒,又不能太笨,激發不了皇子的能力。必須知道進退,以後會成長為皇子的幕僚。」談月離簡單而又清晰地說道。

蕭紫依細細想來,不能不說他講得很有道理,挑了挑眉道:「繼續說。」

談月離合攏扇子,用扇子骨拍了拍手掌心,淡淡道:「伴讀這麼重要,幾乎就是陪伴皇子成長的道具,所以往往當皇子剛剛三四歲的時候就要留神挑選了。」

道具?是指的孩子?蕭紫依心內一陣不舒服。

談月離不以為然地徐徐道:「所以現在問題就出來了。公主的學苑是隨性所為,打破了例行的規矩,而且現在學苑內的這些孩子太小,全是倉促之舉,根本沒有時間去調教他們伴讀應該做的事是什麼。不過萬幸公主的眼光的確不錯,南宮簫頭腦好,獨孤炫勝在武力,兩人均可在不同方面給皇孫殿下以鞭策。再加上皇孫殿下本身就非常聰明,另外兩人家世合適,所以我認為學苑裡的孩子人數已經很完美了。」

雖然談月離口口聲聲在說學苑很不錯,但是蕭紫依聽了並沒有半分高興,皺眉反問道:「那李雲渲呢?葉尋呢?」

談月離笑瞇瞇地說道:「李雲渲我幾乎是從小看到大的,這孩子小小年紀便穩重聰慧,又是個美人胚子,可以考慮長大後收入後宮。而且她的家人只有她哥哥一個,外戚勢力不大,若是皇孫殿下真的喜歡,扶正了也未嘗不可。至於葉尋,是出於政治原因考慮。公主可能不清楚,突厥可汗年事已高,可惜膝下無子成材,若是他一死,這廣袤的大草原難免被他那些不成器的子孫瓜分。葉尋如果得到我大周朝的支持,若干年後大有可為。」

蕭紫依聽著談月離平靜地侃侃而談,絲毫沒有感情,真真就像談著幾件道具一般,她心中一片冰涼。

談月離只消見到蕭紫依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嘴角一彎從容笑道:「公主可能不能接受在下的觀點,但是在下也是這麼走過來的,作為太子殿下的伴讀之一,只希望這些孩子們能過得更好而已。」

蕭紫依最恨的就是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一咬牙暗恨道:「那你既然說孩子們已經足夠了,那為什麼還要送你的幼弟過來?」

談月離細長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是面上還是笑嘻嘻地說道:「這自然是在下的一點私心,更何況,當初提出要求的是公主殿下,在下只不過是遵命而已。」

氣憤,得了便宜又賣乖說的就是這種人!

談月離見蕭紫依俏臉氣得通紅,心下難免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他說了這麼多,這個公主終於如他所計劃的那樣聽進去他的話了。

不過話說,為什麼對著她美男計就不好用了呢?他可是故意拋了好幾個媚眼啊……

談月離一邊思量著,一邊折扇一揚指著不遠處午休室內正在酣睡的孩子們淡淡道:「公主,你可能對於我說的話聽不入耳,可是自從人生下來就有了區別,這種事就算再氣惱也沒有用,要怪就只怪自己上輩子積的福不夠吧。」

蕭紫依深呼吸了幾下,決定不和他討論這些事,就算說她恐怕也說不過他。「那如果我堅持要招收新生,會有什麼後果?只不過是一般的孩子,難道還會出什麼意外嗎?」

談月離正伸手晃蕩著空空的鞦韆,聞言輕笑出聲道:「公主,孟母尚有為子三遷,孩子們相處更是會互相有影響的。公主是有信心可以把他們管教好,但是誰又能保證呢?」

蕭紫依沉吟不語,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集體式的,從來不覺得自己建的這個學苑有何不妥。但是古代崇尚的是一對一的教育,甚至這些孩子哪個不是名門貴族,光老師就不可能只有一個。

而且在她那時候,集體教育是人人平等,不願意和誰玩就不理好了,總會找到朋友。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湛兒是皇孫,不管她願意承認也好或者不願意承認也罷,如果有人別有目的地接近他,她也毫無辦法。

「是不是……是不是我這個學苑辦錯了?」蕭紫依低喃道,連她自己都不確定了。

「公主也不能妄下決定,長遠的事情我算不出來,但是現下學苑的發展,各方面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談月離連忙安慰道。他雖然是要說服她,但是並不是要打擊她。

「可是我真的沒信心能教好他們。」蕭紫依為難地咬緊下唇,她學的又不是幼教,也從來沒有教過孩子,現在唯一支持她的理論又被談月離推翻。她細想想確實因為政治制度的不同,教育制度也必須相符合。她越來越覺得她的想法是空想了。

「呵呵,人言都說七歲看老,從這年紀的孩子的性格,基本上就可以看出來以後他們的發展。從面相、平時的言談舉止甚或他們睡覺的姿勢,就可見一二。」談月離並沒有回答蕭紫依的問題,反而是岔開話頭,上前幾步走到午休室的窗戶前,輕聲道,「你看皇孫殿下側睡躺在胳膊上,說明他是一個溫文有禮、誠懇可愛的人。但是他因為小心翼翼地去做每件事,力求要求完美,反而不能接受自己犯錯誤,這點是他的致命傷。」

「你很瞭解湛兒,說出這些也不算什麼。」蕭紫依不解他突然提這個做什麼,不服氣地說道。什麼面相啊?這人總是會利用他的說辭來騙人,神棍啊真是神棍,她怎麼不知不覺間就按照他引導的模式去思考了呢?

談月離聳聳肩,坦然道:「算了不說了,反正這幾個孩子我都很瞭解,說出來你也不會信。我想說的是,學苑有沒有錯這在孩子們成長起來之前是不會有人知道的。但是我覺得公主現在學苑裡面少了一個統籌安排的人。」

搞了半天,他原來是想自薦……蕭紫依看著談月離俊顏上胸有成竹的笑容,冷哼一聲道:「你先把下午的課上好了再說!我用不用你當夫子還是未知數呢!」說罷覺得懶得和他在這裡磨嘴皮,轉身拂袖而去。

哼,若是他家小弟要是和他一個性格,她說什麼也不會讓其接近她的湛兒!

談月離站在陽光下看著蕭紫依氣急敗壞離去的背影,笑瞇瞇地笑彎了眼角。他走之前順便再往午休室裡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對著他的一個蘇家女娃眼皮正不安地動來動去。

「上課啊……那不是小菜一碟?」談月離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別開目光,搖著折扇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