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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再遇故人啊!原來是他呀!

蕭紫依和李雲渲渾然不知殿內發生的事,來到了育德殿後面。一轉過殿堂的拐角,蕭紫依就看到了一塊石碑,不由得愣住了。

東嶽廟到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碑刻,排列也不甚規整,但是她現在看到的這塊有別於其他的碑刻,中間有塊拳頭大小的空缺。

「小雲渲,這廟裡有許多碑刻都這樣子的嗎?」蕭紫依不禁開口問道。因為她上次在東嶽廟迷路的時候,曾經就是在這附近被李雲清找到的,看到這個碑刻她才想起來。估計當時李雲清也不是單純地要去什麼月老殿拿紅線,是順路過來看自己叔公吧。

李雲渲搖了搖頭,笑嘻嘻地說道:「反正聽人說,這個缺心的碑刻只有這裡有哦!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

「缺心?」

「公主你看,這個碑刻的洞是不是有些靠左邊呢?都說人心只有拳頭大小,所以這裡的人都戲稱這塊碑刻是缺心的。」李雲渲上前比量比量自己的拳頭,樂呵呵地說道,「嘿嘿,不過倒是比我的拳頭大多了。」

呃……真是生動的比喻……

蕭紫依很無語,她估計是某個武林高手練拳的時候留下的遺跡吧。不過能一拳打透石碑而並不能讓整塊石刻碎掉,看來應該是一等一的高手。這石刻上面的文字早就模糊不清,對於她這種有繁體字閱讀障礙的人來說,更是看不懂。所以她只是隨便掃了一眼便拉著李雲渲往育德殿後面的一座殿堂走去,她們跑出來的時間不長,務必要在太后的人還未起疑前回去。

她們面前的這個殿堂規模並不下於前面的育德殿,前殿面寬五間,周圍共有朱色廊柱二十四根,柱下基石之上,刻有各種花卉圖案。殿內東西兩壁之上滿佈大幅彩色道教壁畫,一進殿內便覺得一股清寒之氣迎面撲來,並不似她去過的殿堂那麼多嗆人的檀香味。

也不知道這裡供奉的是什麼神,蕭紫依跟著李雲渲似模似樣地拜了拜,走向後殿。後殿面寬三間,和前殿一樣牆壁上也繪有彩色的道教壁畫,色彩鮮艷,線條遒勁。

因為這一連串的殿院都已經被戒嚴,所以當蕭紫依看到在殿中觀看壁畫的那人時,身不由己地呆了一呆,愣在了原地。

那人也聽到了腳步聲,回過頭來訝然道:「公主殿下?呵呵,別來無恙否?」此人正是那天在龍首塬後山救了她的男子,同時也就是她懷疑真實身份是南宮笙的那位。

這人今日與當時相見顯得又不一樣了。頭上戴著時下流行的折上巾,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身穿淺藍色華服,懸佩雙龍戲珠玉珮,寬大的袖口邊沿以金銀線細細密密地繡著白虎圖。神采飛揚的雙眉下嵌著他那彷彿能看清楚世間一切的眼睛,精緻而深刻的輪廓卻充滿陽剛之氣,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貴族風範。

南宮笙見蕭紫依呆立在那裡,他的內心也不由得苦笑不已。他今天是來拜會玄蹤道長的,誰知人不在,反而在他無功而返出廟之前被知客通知這裡已經被戒嚴。他又不想被人知道他來過這裡,所以只好想等皇太后回去之後再出廟。誰知就是這麼巧,居然在這裡碰到了這位公主。

「公主姐姐,他是誰啊?」李雲渲見蕭紫依一進後殿就愣住了,不由得搖晃著她的手脆聲問道。清脆的童音在大殿內來回地迴響,更顯得這裡的空曠。

「哦,是一個朋友,叫……」蕭紫依低下頭溫柔地解釋,隨後愕然抬起頭朝那人問道,「公子,實在抱歉,您的名字能否告知?」

李雲渲歪著頭不解地看過去,不知道名字還能做好朋友嗎,大人的世界果然不好理解。

南宮笙對上一大一小兩個大美人清澈的目光,一時之間居然連說謊都困難。呆了片刻之後輕咳一聲道:「在下是蘭味坊的老闆,你們可以稱呼我為蘭老闆。」

蕭紫依聞言挑了挑眉,沒有全名嗎?他這副樣子打扮的倒是像個富家子弟,可是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銅臭味十足的商人。不過不管他身份怎麼樣,她都要謝謝他上次的幫忙。想到這裡,蕭紫依全心全意地朝他施了一禮道:「多謝蘭老闆上次援手之德,不知道傷勢怎麼樣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公主不必掛心。」南宮笙微微一笑,他本就是那種俊逸無暇的人物,這麼一笑起來,面容上更是顯得清俊無雙。

蕭紫依心跳加速了一拍,想到當初這人的血緩緩地流過她的心口,那種溫熱的感覺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可是,也不能讓他這麼隨便笑笑就糊弄過去。

蕭紫依咬著下唇,有些為難但卻不得不發問道:「紫依有幾個問題在心裡不吐不快。不知道公子那天為何在龍首塬的後山?那片林子那麼大,為何那麼巧就在那裡?」

李雲渲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索性扁著小嘴告訴蕭紫依自己先去找找玄蹤道長。

南宮笙本來想插嘴說玄蹤道長根本不在,可是話到嘴邊才想到他不能暴露自己是來找玄蹤道長的,所以只是閉口不言。

蕭紫依囑咐小雲渲快去快回,看著她邁著小腿跑到隔壁的偏殿,這才再次抬起頭來堅持地問道:「蘭公子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南宮笙笑了笑,施施然地說道:「在下是個商人,並且不瞞公主,在下在城中擁有多處產業,只是蘭味坊才是我的興趣所在,往往會親自研究新品。日前得到了一個點心的配方,配方里有個品種的香菜只有那裡有生長。」

真是強詞奪理,她可沒聽說過有什麼香菜會長在樹上。蕭紫依毫不示弱地淺笑道:「那蘭公子當時一定是上樹去採摘桃果嘍!那手彈指神通應該可以獨步江湖了。」

南宮笙神色不變地道:「彈指神通?不錯的名字。其實在下也是多管閒事,就憑蕭姑娘真正獨步江湖的輕功雪上飄,那天的危機肯定會迎刃而解。」

蕭紫依臉上的笑容終於是掛不住了。

這人,難道是在暗示她是冒牌貨嗎?

南宮笙見好就收,他也是因為上次那人說出的話微微有些在意,不過也沒必要任何事都瞭解得一清二楚。所以現下他略略鞠躬施禮道:「在下說笑的,那天的桃果也是做點心的材料,所以找來就帶在身上了。喏,就是這種。」說罷從懷裡摸出來一顆青色的桃果,向前走了幾步遞到蕭紫依面前。

蕭紫依把桃果接在手中,看外表她還真是看不出來和那天的那顆或者南宮笙苑子裡的那種有什麼區別,同樣是青色的帶有細小的絨毛。

南宮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那次蕭紫依來過他的幽蘭苑之後,就費盡心思去找了一種和他家桃果相似但是味道卻不一樣的桃果。他也知道她在懷疑他是不是南宮笙,也許是希望著會有再見面的機會,用這個把她的感覺弄得混淆一些。

「哎?用這種桃果去做點心?不會太酸了嗎?」蕭紫依好奇地問道。不管是什麼樣的桃果,現在這種沒長成的狀態又酸又澀,除了那個怪胎南宮笙,還有誰會吃啊?

南宮笙輕笑道:「蘭味坊的點心,哪會有不好吃的?公主如果不信,有機會就到蘭味坊來坐坐吧。」

蕭紫依疑心又起,這個蘭公子說話囂張的樣子,簡直和南宮笙一模一樣。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桃果,毫不猶豫地放入口中。

南宮笙看著蕭紫依在吃桃果之前就擺好了的苦瓜臉上漸漸現出意外的神情,不禁心情複雜地把雙手背負在後面。到底是希望她看穿呢,還是別看穿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她替他做了選擇。這下她嘗出來這個桃果和他家裡的桃果味道不一樣,肯定不會再懷疑他的身份了。

可是南宮笙沒想到的是,蕭紫依不止吃了這兩個桃果而已,還要加上他遺留在現場的那個。三個桃果哪兩個味道一樣,一吃就品出來了。

蕭紫依緩緩地含著青桃,感覺到果汁漸漸蔓延在嘴裡。這個桃果是有一點點酸澀,和南宮笙的那顆酸得要命的確實不一樣。可惜,他的這個欲蓋彌彰的舉動更讓她加速找到了答案。

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南宮笙,就是那個有著厚重的劉海和滿臉大鬍子的南宮笙。

現在回想起來,漢人長滿臉絡腮鬍的還是少數,尤其南宮家的人都是那麼的清秀出眾,不可能有血統變異。現在仔細看著她面前的這個人,還是隱約可以找得出和南宮姐弟相似的地方。例如那雙眼睛。

「公主,有什麼地方不對嗎?」南宮笙發現蕭紫依盯著他發呆,有些心虛地問道。

「沒什麼。」蕭紫依心念電轉,表面上笑容卻越發深了起來,別有深意地說道,「只是這果子沒有我想像中的酸,有些意外。」

「那是,用來做點心的桃果自然不會太酸澀。」南宮笙面上的笑意也為之加深。

蕭紫依看著他含笑的眸子定在她臉上,突然有種不敢直視的感覺,很自然地避開視線,轉向旁邊色彩斑斕的壁畫。

這男人,隱姓埋名地瞞著家裡的人在外面做生意,到底是因為什麼呢?唉,她該怎麼辦?直接點出他的身份讓他別裝了,還是要繼續裝作不知道?不過,好歹要找點話題說吧,要不然這樣愣在當場多尷尬?小雲渲到底去哪裡找那個隆基道長了啊,怎麼還不回來?

這種寂靜的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南宮笙首先揚起笑,打破沉默地說道:「看來公主很介意和在下說話。不過也是,在下只不過是一介商人嘛。」

蕭紫依詫異地回頭,正好看到他嘴角自嘲的笑容,啞然失笑道:「沒想到蘭公子這等人物,還會介意什麼士農工商的說法。」難道是這個原因?因為不想被人知道戶部尚書的兒子在經商,所以才改頭換面?

南宮笙向前一步,和蕭紫依並肩站在壁畫前,仰頭看著壁畫緩緩說道:「士農工商,沒錯,做商賈之人的就是沒有地位,例如范蠡助勾踐滅吳,居功至偉。但是歸隱後經商,雖然富可敵國,但是仍然因為做商人的規矩而必須穿著一黑一白的鞋子。」

蕭紫依撲哧一笑,低頭看著他腳下的緞面靴子,笑問道:「那你現在可有穿一黑一白的鞋子?」

南宮笙一怔,不自然地說道:「自然沒有。現在已經沒有這種規矩了。」

蕭紫依一攤手,輕笑道:「這不就得了?你說的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事情吧?這士農工商的說法也是那時候提出來的吧?」

「的確,是出自《管子》。公主是想說時代已經不同了嗎?呵呵,可能是公主在宮中呆得久了,並不知道商人在生活中所受到的待遇。士為首,民為本,工和商的子弟甚至都不能參加科舉。但是偏偏,商賈手中握的財富已經足可以讓一個天災的損失降到最低點,甚至比朝廷所能做的事情還多。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使半個國家癱瘓。」南宮笙說到最後半句,悄然壓低了音量,讓蕭紫依能恰好聽見。同時雙眸閃過一絲得意,卻很快小心地隱藏了起來。

蕭紫依愣愣地看著面前忽然間神采奕奕的俊顏,忽然有點不確定自己之前的判斷了。這個南宮笙說不定真的是穿越來的,他規劃的事情,是在暗地裡希望以經濟掌控國家,把中國從封建社會直接轉化到資本主義社會。

從那天她的表弟沈夕夜出現在南宮家這件事可以看出來,他甚至還聯手了沈家。而他現在話語裡提到的天災,也正好是旱情嚴重的那幾天,他並沒有回答她的算術題的時候。

原來是他不在家。不用想就知道去救濟災民去了。

「知道經濟危機嗎?」蕭紫依唇間忽然間蹦出來這個名詞,速度快得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南宮笙一呆,絕不似裝的樣子追問道:「經濟危機?那是什麼?」

「……」

這個南宮笙,你到底是從哪個年代穿越過來的啊?

或者是哪個國家?

「公主?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南宮笙好奇地問道。

蕭紫依頭腦一片混亂,沒辦法回答問題的時候就反問對方問題。蕭紫依硬著頭皮反問道:「南……蘭公子,你方纔的話是認為,商人的地位不應該如此被人歧視嗎?」呼,差一點就叫錯名字,幸虧兩個字音差不多。

南宮笙緩緩地點點頭道:「在下見過很多事,雖然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連司馬遷都把巨富比作君王,可以見得掌控錢財相當於掌控天下。」

蕭紫依搖頭不敢苟同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更是利字當頭。我且問你,若是同樣一袋大米,賣給甲能賺五兩銀子,賣給乙能賺十兩銀子,正常的商人會怎麼選擇?」

「自然是賣給乙嘍!」南宮笙想都不想地回答道。他年少萌生這個想法的時候,曾經試著自己做些小買賣,初期便一路順風一直到現在。所以心理上難免有種優越感,更覺得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志同道合者,因此在扮演南宮笙的角色時越發的憤世嫉俗。

「好,那麼如果甲其實是一個旱災區普通的百姓,而乙卻是王府的管家,那麼一個正常的商人又會怎麼選擇?」蕭紫依笑瞇瞇地繼續問道,發現南宮笙的唇微微一動準備不假思索地開口時,蕭紫依又搶先道,「請理智地回答,我是在問一個正常的商人,而不是你這種想著長遠利益又或者心腸好的商人。」

南宮笙微動的唇抿了起來,答案是什麼可想而知。他本是聰明人,可惜認定的一件事並不是那麼輕易扭轉,但是蕭紫依這麼兩個簡單的問題卻讓他多年來的自信開始有了裂縫。

蕭紫依看著南宮笙面無表情的俊顏,知道他的理想是美好的,可惜拔苗助長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他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是以農業為主的國家,有些地方甚至連吃都吃不飽,商人的影響力只是在繁華的大城市才比較明顯。但是要治理這片廣袤的土地,光有錢還是不行的。

封建中國的官方思想是為統治服務的,而士農工商的劃分就是這種治理方法的體現。給士人以地,換來的是他們幫助統治者進行統治。把農在士之下而在工商之上,是為了維持一個簡單的農業社會。而以後的發展路程,至少也是先要進行工業革命,然後才是經濟治理國家。

其實南宮笙和她的理想是一樣的,都想改變現在的狀況。只不過他想直接跳到經濟掌控政治,而她想通過教育慢慢改變皇族貴族的子女,進而推廣至整個國家。知識才能促進工業科技的發展,參照中國真正的歷史來看,以後的一兩百年是中國發展最快、科技居世界首位的時代。她的方法雖然成效慢,也許她連一點點的結果都看不到,但是既然下定了決心,就要去做。

蕭紫依想了許多,也注意到南宮笙的臉色陰晴不定,遂開口輕聲道:「有人曾經說過,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商人們就敢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商人們就敢無所不為,敢於踐踏人間一切法律;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時,就會有人不惜冒著上斷頭台的危險。」

她的聲音委實不算大,但是聽在南宮笙耳內,便猶如驚天霹靂般讓他震撼。多年來和商人打交道的經歷閃電般劃過腦海,他真的錯了嗎?

看著南宮笙震驚的神情,蕭紫依心內也失望地歎了口氣。連《資本論》裡的名言這人都不知道,看來應該不是穿越來的,也許真是他天資聰慧,又或者她誤會了什麼……

「我很佩服商人,因為對於這個社會來說,商賈是不可或缺的一種人。但是也僅僅是佩服而不是代表可以服從。我信奉的只是『士』的思想,是具有學識、修養、德行的人。故以『士』為首是為了能給天下百姓樹立一個正確的榜樣。」蕭紫依輕笑道,「雖然我知道我很天真,又或者現實中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但是這才是需要改進的地方。」

「天生逐利的商人,賺錢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一個商人來治理國家,企圖用口袋裡的錢來影響朝廷的行為,這就是一種很危險的舉動了。好與不好,每個人心中自有定論。蘭公子覺得呢?」蕭紫依徐徐說出自己的看法。她說這麼多,是因為看出南宮笙暗地裡在籌劃著什麼。她不想搞得政局動盪,又或者物價不平穩。她其實是個很安於現狀的人,隨遇而安,心中雖然有理想但是也喜歡一點點朝著目標前行,最討厭期間會有岔路口或者會有所改變。

「這就是你所說的經濟危機?」南宮笙沉吟了許久,終於開口問道。他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和商人有些格格不入,一直沒想通到底關鍵在哪裡。他認為既然有的賺那就貢獻出來一部分又有何不可,顯然是他自己理解錯了。

蕭紫依撇撇嘴輕笑道:「也算是吧!」

南宮笙還想問些什麼,卻聽見李雲渲的聲音傳來:「公主,道長他不在,我們還是改天再來吧!」

蕭紫依聞言一呆,才想起來她來這裡到底是要幹什麼的了,繼而想到她居然和南宮笙在這裡聊天聊了這麼久,皇太后那邊一定沒辦法交代了。想到這裡趕緊和南宮笙胡亂打了個招呼,拽著李雲渲按照原路快步走了回去。

南宮笙聽著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到消失,一直背著手凝視著面前色彩斑斕的壁畫,許久不曾挪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