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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權磊來到第5元素,把車停在門前一個顯眼的位置,打開音響,邊聽邊等左岸。

算起來,兩人相愛,已經兩個月了。只要不去外地出差,幾乎每個週末都約會。權磊以前一直以為「女權主義」挺可怕,現在才知道其實也沒什麼,只要彼此錢財分明,不輕易介入對方家庭和朋友圈,其它的事都比較簡單。譬如說性。也許是文化和習俗的緣故,東方女性總覺的和男人睡覺自己吃了多少虧似的,明明是良家婦女,也要想方設法睡出點兒利潤來,即使那些經濟獨立的現代女性,潛意識中也希望延伸性的附加值。而左岸不同,性就是性,既簡單又純粹。每次約會做愛,既輕鬆自如,又淋漓盡致。著實讓權磊很過癮,激發起內心深處隨著年齡增長、事業成功而日漸消失的野性。

權磊正胡思亂想著,忽聽後面傳來一陣聲響,回身一看,只見那扇用原木做的十分別緻的小木門開了,左岸和兩三個人一起走了出來,她那像舞蹈演員一樣筆直的身材,走起路來更顯優雅,一身白色休閒裝看上去清清爽爽,一頭短髮讓那張原本就很年輕的面孔更顯的生機勃勃。倒是和她在一起的兩位男士,長髮抵肩,走起路來透著搞藝術的人特有的慵懶。

權磊摁了兩聲嗽叭。左岸匆匆與兩位男士道別,和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兒朝這邊走來。

「這是我的學生石小樣,麻煩你把她送學校去。」左岸隔著車窗,對權磊道。

權磊爽快地一點頭:「好,上車吧。」

因為有外人在場,權磊不便說什麼,默默地開著車。左岸和石小樣兩人並肩坐在後座上,小樣顯的有些拘謹,左岸側過臉來看看她,道:「小樣,別擔心,我看歐陽對你印像挺好的,你把簡歷和作品準備好,給他送去。」

「好的,謝謝你,老師。」石小樣十分感激地說。

「不用客氣,我只是幫你引薦,主要還是靠自己。」

說話間,藍城大學到了。權磊回身看看石小樣:「這麼晚了,我送你進去吧。」

「不用,前面一拐就是宿舍,很近的。謝謝,給您添麻煩了。」石小樣客客氣氣地說,推門下車。

權磊目送她走進學校大門,側過身來看著左岸,用下巴一指前面的副駕駛位:「到前面來。」

左岸身子往後一仰,拖著長音道:「不嘛,人家快累的。走吧,一會兒就到了。」

「那我下去抱你了。」說著,權磊真的要下車。

「No!」左岸大叫,趕緊下車,坐到前面來。

「就是,這樣多好。哎,你別多想,我可沒想幹壞事。」權磊笑嘻嘻地道,一邊去拉左岸的手。

左岸一甩手,催促道:「快走,別讓學校老師看見。」

「你學生都不怕,還怕老師。」權磊邊說邊發動汽車,心裡美滋滋的,沒想到今天左岸把自己的學生介紹給他,這可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是不是說明兩人的關係更親密了?

「誰知道你今天要來,搞什麼鬼嘛!說,什麼事啊?」左岸聲音懶洋洋的,故意拉著長音,透著情人間特有的親密。

權磊聽著十分舒坦,恨不得立刻把她摟在懷裡,想起剛才在酒吧前和她一起出來的兩個男人,不由升起一絲醋意,故而道:「領導抽查,看看我不在你是不是幹壞事。」

「什麼壞事啊?」左岸故意問。

權磊笑而不答。左岸拿眼瞟了一下他兩腿之間,像番然醒悟似的道:「唔,你說這個呀。那就是你我的理解不同了。我覺的這是好事,世界上最好的事。」

權磊笑著罵了一句:「女色鬼。」

左岸聳聳肩,攤開雙手,做了一個很西式的動作:「彼此彼此,本人只夠講師水平,你倒是可以評個副教授。」

「好啊,誰來考核?」

「讓我們系主任吧。」

「不行,太老了,到時候我怕沒反應。」

左岸一本正經地說:「沒關係,我可以在旁邊監考。」

權磊撲哧一聲笑了:「你這個女流氓!」

「那要看跟誰比了。如果拿你做參照,我還算比較純潔的。」

「好,等會我就讓你純潔一把。」權磊看看左岸,一臉壞笑。

左岸伸手去扭權磊的胳膊,權磊一閃身:「別鬧,開車呢。」

左岸噤了一下鼻子:「哼,等會收拾你。」

兩個人逗著嘴,來到歐洲小鎮。左岸在這兒買了一套小躍層,因為頂樓是坡屋頂,樓上只算了一半面積,一共120平方,加上裝修,花去她大半積蓄。小區位置很好,背靠青山,面向大海。室內裝修也很講究,是左岸自己設計的。一進門是客廳,擺了一套三組合沙發,牆上掛著左岸拍攝的大幅照片。左首是臥室,一張巨大的紅色橢圓型床幾乎佔據整個空間,外面連著衣帽間,裡面掛滿衣裳,像一個小型服裝展。右首是一個西式廚房,吧檯上擺著咖啡、紅酒,餐桌上放著插花。整個設計簡潔、美觀、實用。

餐廳旁有一個旋轉樓梯,上到二樓,風格又不一樣。一間臥室設計成日式榻榻米,書房和健身房連成一體,中間是一道日式拉門。樓上也有一個衛生間,被左岸改成暗室。此外,還有一個露天陽台,十分寬敞,擺了一張石桌、幾個石蹬,還有一副吊椅。因為前一天剛約會過,權磊沒像以往那樣迫不急待。兩個人坐在陽台吊椅上,有節奏地搖晃著。左岸不知是累了,還是喝了酒的緣故,斜靠在權磊肩上,微閉著眼睛,彷彿沉醉在靜諧安寧的夜色中。權磊本想和她說說上市的事,見她這樣子,又忍住了。

過了一會,還是左岸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還以為你今天心情不好,要知道你沒事,就不讓你來了。人家明天還要起早趕飛機呢。」

「唔,為什麼?」

「因為張棋唄。早晨我一看到報紙,就往你辦公室打電話,你不在。」權磊和張棋的過結,左岸知道一些,故而這樣道。

「早晨我沒去公司,去商業銀行了,回來看到報紙,當時心裡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也沒什麼,這麼多年才撈個副局。你沒聽人說,現在是處長一操場,局長一走廊。別管他,你現在的社會地位和生活質量都比他高。」

權磊伸手把左岸摟到懷裡,俯身在她耳旁一邊親吻,一邊道:「我發現,你越來越體貼了。」

左岸把臉緊貼在權磊胸前,心裡暖洋洋的,嘴上卻說:「我發現,你越來越臉皮厚了。」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權磊輕輕把左岸推開,兩手板住她的肩:「喂,我要跟你說正事。你是不是困了,給你沖杯咖啡?」

左岸搖搖頭:「不用,給我支煙。」

權磊起身進屋,拿了盒More煙,這是左岸最喜歡的牌子,但不常吸,只是偶爾為之。她知道這麼晚權磊來找她,肯定有重要的事。怕自己精力不集中,想吸支煙提提神。

「我剛從姚明遠家出來,他想借張棋去上市辦這個有利條件,對公司進行資產重組,包裝上市。」

「怎麼,你們要上市?」左岸吃了一驚。

「是。前幾年經濟過熱,大家都搞多元化,我們也到處投資,不賺錢不說,現在每個月都往裡虧。集團下屬11個公司,這兩年除了我,還有北京的公司,其它都不上交利潤。也不知是真不賺錢,還是假不賺錢。不瞞你說,現在集團公司賬上,還不到200萬流動資金。這點錢能幹什麼?」

「可以向銀行申請貸款呀。」

「申請了,可都被拒絕了。這些年,我們一直是用自己的錢滾動發展,銀行從來沒貸給我們一分錢。」

「為什麼?你們有固定資產做抵押,銀行為什麼不貸?」

「因為我們是民營企業,說我們信用不好。其實到底誰信用不好?10個國企中,只要有一個還了,就是他們信用好。而我們民營企業呢,10個當中9個都還了,只有一個沒還,就說我們信用不好。」

「怎麼還有這樣的事?市場經濟是公平競爭,銀行應該根據實際考核、評估來決定是否放貸,跟國企、民營沒關係。」

「理論上是這樣,可實際上—」權磊搖搖頭,苦笑了笑:「你這些年在國外,對國情不太瞭解。其實不怪銀行,貸給國企,就算還不上成了呆賬,頂多是工作失誤,寫個檢查、換個部門或單位就沒事了。可要是貸給民營和私企,一旦還不了貸,就得立案偵查,看有沒有行賄受賄,搞不好就得進去。反正貸誰都是貸,誰願意冒這個險。」

「那國企就不行賄嗎?」

權磊瞟了一眼左岸:「你說呢?只要賬面上沒事,裡面的事誰知道。」

左岸默然不語。沉默片刻,權磊又繼續道:「按國際通行的融資方式,一是銀行貸款,其次是風險投資,還有就是上市,用股民的錢。按目前狀況,前兩條路走不通。只能走最後一條。」

「可上市需要前期投入,得委託專業會計事、律師和券商做材料,報上去審批。」

「這些都不是重頭,只要花錢就能做,關鍵是打通上層關係,申請到上市各額,再跑證監委,報材料,通過審核。我側面瞭解了一下,『跑部上市』,少則一年,多則3、5年,費用少則幾百萬,多則幾千萬。」

「哦!」左岸驚歎道,「這麼長時間,費用又這麼大,萬一上不成怎麼辦?不就成沉沒成本了。」

「對,所以一旦決定上,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左岸抬起頭,兩眼定定地看著權磊:「也就是說,你們還沒最後定?」

權磊搖搖頭:「沒有。要經過董事會討論決定。」

「姚明遠找你,是想先徵得你的同意,好在董事會上表態通過?」

「不只是這個,為了上市,要重新註冊一個股份公司,把現有公司納入名下做子公司。他想讓我出任股份公司總經理,主抓上市。」

左岸看著權磊,半天不語。

「怎麼了?」權磊問。

「為什麼選中你?集團公司有7、8個副董事長、副總經理,為什麼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呢?」

「因為——」來的路上,權磊也想過這個問題:「我比較擅長與人交往,能在第一時間準確判斷別人的想法、意圖,而上市,主要就是打通人脈。此外,上市過程中有一些見不了陽光的秘密,我和姚明遠十幾年的關係,彼此信任。」

「就這些?」

「還有—」權磊稍稍停頓了一下:「姚明遠也是看中我手下3個公司的利潤。如果我出任股份公司總經理,就會首當其衝,把這3個公司納入進來,提供上市前期費用。」

左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是最重要的,是吧?」

權磊和左岸對視了一眼,沒言語。

「想知道我的意見嗎?」左岸問。

「是啊,你覺的怎麼樣?我這麼晚急著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事。」

「如果—」左岸把煙捻滅,加重語氣:「我反對,你會放棄嗎?」

「我會考慮。」

「考慮,但不採納,是嗎?」

權磊低下頭,掩飾地笑笑。女人太聰明了,有時會讓男人不自在。

「說說,你為什麼反對。」

「我只是打比方,也未必一概反對。」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同一件事,因人而異。如果是我,我就放棄。」

「為什麼?」

「主要是不想遭那份罪。我太—」左岸本想說我太瞭解那幫官員了,話到嘴邊又改成:「我太不想和那幫官員打交道了,整天圍著他們轉,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何苦?又不是沒錢花。你現在別說在中國,就是在美國,也算是富人了。何必去遭那份罪!」

權磊輕歎口氣,「你不知道,現在不像以前那麼好賺錢了。我今天一大早去商業銀行,他們欠我們100萬工程款,都一年了,要是從前哪用我親自出馬!可我去了也沒要到,還讓那倒霉行長數落一頓,說我們軟件公司都是騙子。唉!現在流通領域的錢不好賺了,以前賣一台賺一台,現在賣一台才賺幾百元。以後利潤還會更低。有人預言,5年內中國將進入微利時代,到時候,我們既無技術優勢,又無資金優勢,你說怎麼活?所以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上市融資,搞幾個億回來。有的公司都是圈錢回來再找項目,我們手裡有現成的,就因為沒錢,動不了。」

「那得好好策劃一下,必須做到萬無一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權磊看著左岸,眼睛一亮:「這麼說,你是贊成了?」

「我不是說了嗎,如果是我,就不做,但對你就不一樣了。你這傢伙—」左岸一指權磊前胸,「野心大著呢,我早就知道,這3個小公司根本就不能滿足你。你早晚是要冒一次險。既然如此,晚冒還不如早冒,還有時間糾錯。」

權磊握住左岸的手,用力揉搓著:「我就知道,還是你最瞭解我。如果成功了,我就是上市公司老總。你呢——」說到這,權磊突然停住了。

左岸略帶嘲諷地看著他:「我怎麼了?我還是我,和我有什麼關係。」說著,一甩手站起來,走到陽台另一端,手肘靠在牆上,望著籠罩在夜色中的海面。

做為婚姻共同體,妻子有權分享丈夫的一半財產,而情人就另當別論了。這一點,左岸心裡很清楚,但她並不介意。畢竟,做情人,是自己的選擇,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不和權磊有更多的金錢或財產方面的聯繫,以免把兩人的關係搞複雜。但是剛才權磊那麼一說,她心裡還是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權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走過去,兩手一環,從後面把左岸抱住。

「起風了,進去吧。」權磊輕聲說。

左岸知道接下去該進行什麼,情人在一起,哪能少了最後的主題曲?但她不想把這種微妙的不快氣氛帶進臥室,所以站在那兒沒動。

過了一會,左岸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問權磊:「如果上市,你得先和張棋和好。你能做到嗎?」

「做不到也得做。這不是幾十萬,幾百萬的事,而是幾個億。別說當年只是奪了個處長,就是奪妻之仇,也得忍了。」

左岸一瞥嘴,不無嘲諷地說:「你們這些大男人,都是為社會生的,誰給你們做老婆誰倒霉。」

「所以還是你聰明,不屑於做,否則,我還不得抬著大轎在外面排隊等!」

明知是恭維話,左岸聽著還是有幾分舒坦。見她臉上陰轉睛,權磊就勢貼上去,兩人親吻起來。

「哎,進去吧,我都有反應了。」權磊一邊吻著左岸,一邊含混不清地說。

左岸吃吃地笑:「有反應就做唄,反正我只負責兼考。」

權磊彎身抱起她,壓低聲音說:「我今天就先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