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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秘芸把白色尼桑倒進停車位,回身朝後面看了看,停的有些靠前,她想再往後倒一點兒,這時,包裡的手機響了。

「hello!你在哪兒?往你家打電話沒人。」電話裡傳來秘佳的聲音。

「哦,我剛回來,就在樓下。正想打電話告訴你呢,簽證辦下來了。」

「唔!太好了。你什麼時候來?」秘佳的聲音透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嗯-」秘芸頓了一下,「我還沒告訴你姐夫呢,等他晚上回來商量一下。」

「怎麼,還沒和他說那?你不過是來探親,又不是不回去了,還怕他不同意呀!」

「不是,他最近心情不大好,這次上市又沒成。」

「唔,是這樣。要不你和他一起來,讓他也出來散散心。」

秘芸苦笑了笑,「算了吧,他那麼忙,哪有時間。」

秘佳其實並不想讓權磊一起來,她對這位霸權主義姐夫早就心存不滿,之所以這麼說,是怕秘芸牽掛家裡不能立刻動身。於是又道:「你最好快點來,現在正放假,等開學我就沒時間陪你了。」

「我知道。我也想早點走。可這時候走,我覺的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你總是這樣,不是為老公想,就是為孩子想,什麼時候能為自己想想!他沒上成是他的事,你在家也幫不上忙,他又不是小孩子,你只要把男男安排好就行。」

「好好好,我知道了,等我定下來給你打電話。」

秘芸匆忙收了線。她知道秘佳對自己在家裡總是妥協、一味忍讓的做法不滿,常有微詞,不想和她爭論,這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就是說清楚了,她也未必能理解。畢竟她還是單身,不知道婚姻生活的苦衷。其實自己又何嘗願意這樣,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兩個人一起生活,總要有一個人多忍讓一點,權磊又是那種很霸氣的男人,如果自己比著和他有個性,有脾氣,這日子還怎麼過?總不能就為這個散伙吧。

其實,想離婚的念頭也不是沒有,就說那次「公交車事件」吧,秘芸當時氣壞了,真想一扭頭回娘家,從此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可是冷靜下來一想,又猶豫了。首先是經濟上的考慮,自己已經34歲了,這個年齡的女人在職場上已沒什麼優勢可言,雖說她對物質要求不高,只要兩人和和睦睦,相敬如賓,就是粗茶淡飯也可以。但男男不行。他過慣了優裕生活,恐怕一時不適應,而且權磊也不會答應。別看他現在整天在外忙,好幾天不著面,但要真鬧到離婚那步,他是不會答應把男男給自己的,弄不好就得上法庭。他認識人多,又有錢活動,最後還是自己吃虧。其次,父母也不會同意,他們一直把自己能嫁到金龜婿當成憑生最引以為自豪的事,時常在親戚面前炫耀,還有開廣告公司的小弟,常用權磊的名義在外面攬生意,如果知道她要離婚,非鬧翻天不可。惟一可能支持她的就是秘佳,但她遠在加拿大,幫不上忙,她的學費還要自己資助。這麼一想,就把離婚的念頭壓下去了。但她的生活還是有所改變,先是學會了開車,接著又到外語學院學英語。學車是奉權磊旨意,學英語是自己所為,當然這件事是瞞著他的。也不是刻意要瞞,只是不想讓他知道。

就在秘芸放棄離婚念頭,決定將全職太太的生活進行到底時,羅愛萍突然去世,姚大為跳樓自殺,讓她已經平靜的心又起波瀾。在羅愛萍葬禮上,她哭了。不只是為羅愛萍,也為自己。從羅愛萍的死,她看到了自己的明天。那天,她幾乎一夜未睡,翻來覆去,最後終於下決心-去加拿大,一方面去看看秘佳,另一方面也出去散散心,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

現在,簽證已經辦下來,可以即日動身,秘芸又有些躇躊了。

怎麼和權磊說呢?他最近心情本來就不好,自己事先沒和他商量,現在突然說要去加拿大,他會怎麼想?保不準又要發脾氣。還有男男,原本想讓母親照看,但她最近身體不好,只能和婆婆商量,看她肯不肯幫忙。原先出國只是一個想法,現在要成現實了,就變的很具體,樣樣都得安排好。上樓時,秘芸還在想這些事。等到了門前準備掏鑰匙時,才發現對面站著一位陌生女人,不禁嚇了一跳。

「你是秘芸大姐吧。」陌生女人開口道,「我是叢林的妻子安琪,我們見過面的,在姚董事長夫人的葬禮上,你可能不記得了。」

秘芸打量著安琪,努力回憶著,沒什麼印象。但叢林她見過,有一次男男生病他還來幫忙送醫院,所以對他印象很好,於是客氣地點了下頭:「唔,你好。你找權磊嗎,他不在家。」

「不,我找你。大姐,我們家叢林-他-出事了。」安琪說著,眼圈一紅,急忙低下頭。

秘芸這才發現,她眼皮紅腫,好像剛剛哭過的樣子。

「叢林怎麼了?哦,別著急,來,進來慢慢說。」

秘芸打開門,讓安琪進來,帶她到客廳,倒了杯茶給她。

安琪還沒開口,眼淚已流了出來。秘芸從茶機上的紙巾盒抽了張紙巾給她,她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聲音沙啞地低訴道:

「是上週末出的事。那天他走時說權總過生日,晚上不回來吃飯,讓我別等他。我等到11點他還沒回來,就先睡了。等我醒來看看表已經兩點,他還沒回來,我就急了,打他手機,沒人接。又打權總手機,開始沒人接,後來總算接了。他說叢林出事了,他正在處理,讓我別著急。我能不急嗎,問他在哪,趕緊打車過去。權總說,他和叢林11點在酒店分手,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可一個小時前忽然接到公安局刑警隊電話,說叢林-」說到這,安琪頓住了,擦了下眼淚,壓低聲音道:「說叢林嫖娼,對方未滿18週歲,是未成年,按規定要判刑的。我當時又氣又急,問權總怎麼辦?他說已經找人了,回話說不行,正是嚴打期間,只能等著判了。我差點暈過去。求權總想辦法救他。權總說,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去精神病院開個假證明,證明他有精神病。我當時也沒多想,既然能救他,就這麼辦吧。第二天權總就弄了份證明來,我在上面簽了字。他當時說過幾天風頭過了,再把叢林弄出來。可現在都一個多星期了,還在裡面關著呢。我昨天去看他,都有些認不出來了!他們把他和真精神病人關在一起,還給他用藥。再這樣下去,他的精神可就真不正常了!大姐,我求求你,請你和權總說說,快點把他放出來吧!」

說到這,安琪再也控制不住,唔唔哭出聲來。秘芸怔怔地愣在那,不知所措。她一點也不知道這事,權磊回家一個字沒提,起初她根本不信,但看安琪的樣子,不像是說謊。

「那你趕緊找權磊,讓他想辦法把人放了。」過了一會兒,秘芸才反應過來,急忙道。

「我去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找權總,起初他說風頭太緊,等兩天再說。這兩天又躲著不見我。」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躲你?」

「因為-」安琪遲疑了一下,聲音怯怯地道,「我聽人說,這件事是權總幕後支使人做的。」

「不!不可能!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秘芸驚的變了色,說話竟有些結巴起來。

「因為這次上市沒成,是有人告密,權總認為是叢林。但我問過叢林,他沒有做,權總冤枉他了。請你和權總好好說說,我們家叢林真的沒做,他為什麼要告密?那些假賬都是他做的,如果告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秘芸怔怔地看著安琪,彷彿她在說外語似的,她深吸口氣,把安琪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半信半疑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騙你?是叢林讓我來求你的,他可以對天發誓,不是他告的密。這兩年他一直跟隨權總左右,跑前跑後,有時連做夢都想著上市,一心盼著能上成,他怎麼可能去告密呢?這不等於告自己嗎?」

安琪還在反反覆覆嘮嘮叨叨地說著,秘芸的腦子已亂成一團。事情來的太突然了,她一點精神準備也沒有,她不相信權磊會做出這種事,這肯定是誤會。

「我覺的這中間可能有誤會,我瞭解權磊,他這人雖說脾氣大了點,但心眼好,不會做這種事的。」

「可是-」

「這樣吧,你先回去。我這就找他,讓他想法把叢林放出來。好好的人怎麼能關在那種地方呢?你放心吧。」

安琪滿臉淚痕地坐在那,不放心就這麼走。秘芸又說了些安慰的話,才把她勸走了。

安琪一走,秘芸立刻給權磊打電話。

權磊怕安琪去公司找他,躲到俱樂部,正和人談球隊的事,接到秘芸的電話,嚇了一跳。秘芸很少給他打電話,聽她說話的口氣,好像出了什麼事。沒敢耽擱,驅車往家趕。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男男呢?」一進門,權磊急忙問。眼睛往四下張望。

「在幼兒園。他沒事。」

「那你讓我回來幹嘛?到底什麼事,快說。」見寶貝兒子沒事,權磊提著的心落了地,瞟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秘芸,有些不耐煩地道。

秘芸眼睛直勾勾地瞅著權磊,剛才等他時,還是滿腹的話,現在見到他,倒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了?你?在那發什麼神經,我還有事呢,得馬上走。」

權磊語氣裡透著明顯的不滿,他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轉過身去,好像隨時準備離開似的。

秘芸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兩眼盯著他的後背,一字一板地道:「我問你,叢林在哪兒?」

權磊打了個激凌,腳跟向後一轉,來了個180度轉身,正對著秘芸,用帶著驚奇的疑慮目光看著她,沒吭聲。

一陣尷尬的沉默,秘芸從權磊臉上的表情,已經知道了答案。一股刺人的寒氣從心底升起,她渾身一哆嗦,打了個寒噤。

「看來,安琪說的是真的。」秘芸想,但依然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希望權磊能開口否認,或是給自己一個解釋。

權磊不知秘芸是怎麼知道的,也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但有一點很清楚,這件事瞞不住了。他不禁有幾分腦火,扭過身去,側對著秘芸,含混道:「公司的事,你別管。」

「公司的事,我不管。但你把一個好好的人關到精神病院,我不能不管。」

「這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你怎麼知道是他告的密?」

「我當然知道。我有證據。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就算是他告的,你也沒權利這麼做。他跟了你這麼長時間-」

權磊一揮手,粗暴地打斷她:「你少跟我談什麼權利!跟我這麼長時間怎麼了?別說是他,就是親王老子也沒用!誰擋我的道,我就收拾誰!」

秘芸騰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厲聲道:「權磊,你以為你是誰?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是又怎麼樣?這是我的事,你別管!我還有事,我得走了。」

權磊強抑著心頭的不快,快步往外走去。

「權磊!你站住!」秘芸大聲道。她大概是氣壞了,聲音有些變調。

這一聲,把權磊喝住了。他慢慢轉過身,往回走了幾步,在距秘芸兩步遠的地方站住,用手指著她的前胸,冷酷、嚴厲地道:「我說過了,不用你管。否則或者是你,或者是我,從這個家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