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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北京機場總是人來人往,熱熱鬧鬧。左岸低著頭,步履匆匆往外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沒聽見。直到那人追上來,在她後背拍了一下,才猛地回過頭。她再也想不到,自己到北京遇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光陰。

大為出事那天晚上,光陰喝醉了,權磊帶她去左岸家,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雖然是在那樣一種情況下相識,但左岸其實蠻喜歡光陰的。她活潑開朗,待人真誠,雖然有點任性,但完全不同於富家小姐的嬌橫、跋扈,相反,倒處處透露出這個年齡女孩兒特有的率真、可愛。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憑著女人的敏感,左岸覺察出光陰對權磊那超越友誼的愛戀,私下裡和他開玩笑說,你怎麼給我帶回來一個小情敵?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當真把她看作情敵。

「光陰,你怎麼在這?開學了嗎?」左岸強打起精神,微笑著道。

「還沒有。我提前回來的,來機場接同學。你呢,來北京幹嘛?」光陰笑瞇瞇地問。

「我來-辦點兒事。」左岸含糊道。

「你一個人來的?權磊呢,他沒和你一起來?」

左岸搖了下頭,瞟了一眼光陰,看樣子,她不知道權磊出事。要不要告訴她?正猶豫不定,光陰又問:「他最近在忙什麼,我給他打電話總不通,他是不是又換手機啦?」

自從大為出事後,光陰感覺權磊好像有意躲著自己。一個多月的假期,除了剛回去時見了一面,後來幾次他都說有事,光陰一賭氣提前回北京,發誓以後再不理他。不過這種誓言大都沒什麼意義,沒過幾天又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可一直關機。光陰不知道權磊出事了,還當他換了手機不告訴自己。正巧遇到左岸,想問個究竟。

左岸定定地瞧著光陰,她那兩道彎起的濃眉像極了姚明遠,不知怎麼升起一股無名的怨氣,收起極力裝出的微笑,用陰鬱的嘲諷口吻道:「不,他沒換電話,是換了地方。對不起,我有事,我得走了。」

光陰一把拉住她,語氣中透著不安,「告訴我,他去哪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問你爸爸去。他比誰知道的都清楚。」左岸冷冷地道,掙脫開光陰的手,轉身往外走。

光陰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本能地意識到,肯定出事了!心裡登的一下,跑過去攔住左岸:「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嘛!說的不明不白的,急死人了!」

左岸本來心煩意亂,不想跟光陰糾纏,見她不依不繞,不由地生起氣來,憤憤不平地想:憑什麼我一個人痛苦,她沒事人似的?於是把拎著的旅行包往地上重重一放。

「好吧,我告訴你,他被警察帶走了,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啊?怎麼會這樣!警察為什麼要抓他?他做什麼了?」光陰登時被嚇住了,大張著嘴,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見她這副樣子,左岸又心軟了,口氣緩和下來:「是為叢林的事,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律師說,最好能找人疏通一下。我來北京就是為這事,我不能和你多擔擱,我得走了。」

左岸拍拍光陰的肩膀,彎身拎起地上的旅行包,匆匆向門外走去。在大廳門口,被追上來的光陰攔住了。

「等等!」光陰氣喘吁吁地道。大概是跑得太急,岔氣了,一隻手捂在胸口,難受地彎著身子。

「你怎麼了?沒事吧?」左岸不安地問。

「沒事。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光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

「哦?」左岸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帶的錢不夠,存折放在寢室,回去取來不及了。你先借我好嗎?」

左岸有些詫異地看著光陰:「你要回藍城?」

「嗯!」光陰用力一點頭。

左岸心中一動,有些感激地笑了笑,從包裡掏出錢夾,抽出厚厚一迭鈔票,一古腦遞過去。

光陰往後退了退,擺擺手道:「不用這麼多,500元就夠了。」

左岸數出500元給她,囑咐道:「回去見到你爸,好好勸勸他,我這面也找人,我們一起想辦法,讓他早點出來。」

「嗯,我知道,我走了。」光陰接過錢,握在手裡,轉身往大廳跑去。

光陰坐下一個航班,到藍城已是傍晚。一下飛機,先往家打了個電話,保姆告訴她,父親在公司開會,可能很晚回來。她乘上出租車,直奔先鋒大廈。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大樓裡空蕩蕩的,只有三樓會議室燈火通明,從裡面傳來時高時低的說話聲。光陰快步過去,咚咚敲了兩下門,不等回話,她已推開門。只見橢圓形會議桌旁坐了一圈人,正激烈地討論著什麼。由於她的闖入,爭論聲停住了。眾人抬起頭,目光齊唰唰地看著她。

姚明遠起初沒在意,等到看清是光陰時,不由愣住了。

「光陰,你怎麼回來了?」

「爸,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光陰站在門前,看也不看眾人,急恐恐地道。

姚明遠緊急召開董事會,宣佈權磊被警方收審、自己接替他主持工作,正研究下一階段工作。

不想被光陰中途打斷,氣的瞪了她一眼。

「你沒看見我在開會嗎?你先回家吧,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爸,我剛剛聽說,權磊被公安局抓走了,你們是不是在研究怎麼救他?」

光陰救人心切,以為父親和她一樣,所以張口來這麼一句,搞的姚明遠很尷尬。

「我說過了,我們在開會,你先回家,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姚明遠提高聲音、嚴厲地道。

光陰平時有點兒怕父親,此時不知哪來的勇氣,顧不上滿屋子的人,幾乎是一口氣地說道:

「爸,我知道你為哥哥的事怨恨權磊,其實不怪他,那天晚上哥哥給他打電話,是我接的。我喝醉了,沒聽出他的聲音。胡亂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這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可權磊不讓,他怕你怪我,寧可自己背黑禍。你千萬不要怪他,快點想辦法把他救出來!」

姚明遠心裡這個氣呀,沒想到光陰竟然當著全體董事的面,把自己家的老底兜了出來。中間幾次制止她,不讓她往下說,可她像沒聽見似的。於是三腳兩步奔過去,一把拽住光陰的胳膊,往外推她。

「快回家去!董事會開會,你瞎嘮叨什麼!」

光陰疼的直咧嘴,她用力掙脫開父親,嚷道:「我不。你不答應,我就不走!」

姚明遠氣的血直往上湧,兩眼射出一道凶光。他死死攥著光陰的胳膊,把她往門外拖。光陰不從,一邊嚷著,一邊和他撕扯。兩個人扭成一團。

董事們看不過去了,過來勸阻。

「算了,姚總,她一個孩子,別和她一樣。」

「光陰,別耍小孩子脾氣,誰說你爸不救權磊了?別聽人瞎說。」

眾人七嘴八舌地勸著,把父女兩人分開。

光陰哭著跑了。

讓她這一鬧,董事會也開不成了。剛才還熱熱鬧鬧的會議室,現在只剩下姚明遠一個人,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

姚明遠不是不救權磊,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鬧大了對公司不利。他是想給自己一個緩衝時間,利用權磊被收審期間,把總經理的位置接管過來,清除他在董事會的勢力。這樣,等他出來時,自己就可以大權獨攬,把他駕空……姚明遠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光陰。讓她這一攪,董事會的人怎麼想?好像自己公報私仇,故意陷害他,並趁機奪權。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難辯啊!

「什麼兒女,簡直是冤家!」姚明遠憤憤地道。

這個時候,他越發覺出石小樣的好來。人家一個外人,都能處處替自己著想。自己的親生女兒,反倒陷自己於不義。

姚明遠把煙捻滅,抓起桌上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