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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 火焰南天竹

南天竹,別名「南天竺」,是我國南方常見的木本花卉。南天竹在晚秋或冬季遇到持續低溫時,會合成花色素,從而使葉片和果實呈現出火紅的顏色。

11月份在京都的一個雨後清晨,從屋子裡走出來深吸一口濕潤清潔的空氣,對面鄰居家門口一株南天竹,葉子已紅了大半,一大串紅色的果實掛在枝頭,上面凝結著清晨的余露,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我蹲在鄰居家門口拿手機拚命地想記錄這一刻的感動,那份深秋的味道至今縈繞心頭。

大家對南天竹可能並不陌生,縱觀這本書,南天竹出現的頻率也是相當高的。因為它一年四季,葉片有著不同顏色的變化,還有靚麗的紅色果實,深受插花者喜愛。

在秋分的這個節氣裡,我們即將與秋天告別,所以為南天竹單獨做一節,來紀念這個秋季。在花道裡,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花器與插花造型之間的匹配關係,經常看到花與器不協調的搭配作品。有的花器輕,有的呆滯無趣,有的花瘦器壯,那我們就通過南天竹這一種花材,來對比講解一下同種花材如何用不同的花器來表現其特點,從而達到花與器和諧相生的效果。

在這樣體現植物天趣的作品中,日本細川吾園的理論尤為明確。他是法律家,精通儒家學問和漢學,基於他自身很高的文學修養提出了趣味插花,即自由自在地插出自然的文人花,在日本插花歷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吾園是對插花有很深理解的代表人物,明治十年(1877年)其《瓶花插法》出版了,在書中關於瓶花的一章,他是這樣寫的:「瓶花只有趣,趣萬變不窮,故繁也是趣,簡也是趣,莊也是趣,俳也是趣,華也是趣,樸也是趣,濃也是趣,淡也是趣,現在剪一枝插在瓶裡,枝太多就應該把它去掉些,枝太少就該給它添加一些,這也能成為趣,但是有的枝太多,卻不應該把它去掉,這也成為趣。」這裡細川吾園強調的是主觀的趣,但這趣的根據卻是自然的美,吾園的瓶花只是在趣,趣萬變不窮。得趣,指的是插花的本質,所以吾園最終主張的是插花必須遵循自然之美。吾園還說,法也是從趣裡面生出來的,第一次指出的插花是沒有法則和規則可言的,因為趣時時都在變化,要表現趣的話就不能取任何形式,而必須自由地插,這時候它自身就會具備趣的法,的確非常像法律家的理論。

本節所用的花器,分別是不同風格,花器一是一款有印度風格的細頸銅花器。花器二是一款比較偏日式的尚如青瓷花器,花器三是偏現代風格的中式的小口花器,花器四是一款當代的直立式花器。

第一款花器頸部細長小肚,整個花器造型顯得修長,我們選用的是一小枝南天竹,高度大約為花器的1.5倍,不宜太長,否則整個作品會過高而顯得重心不穩。在瓶口處我們加上一枝零星幾顆紅色的南天竹果實,在瓶口處又多加了一小枝滿天星,使整個作品在瓶口呈現出更多的層次感,本身厚重的銅花器和插花作品之間,有一種虛實對比的感覺,會讓這個作品更加靈動。如果手邊並沒有滿天星,可以找一些類似這種輕盈感的植物插在瓶口處過渡。

第二個花器瓶口較大,而底部收緊,偏挺拔直立。我們擇一枝較大的南天竹,高度略高於花器,修剪去一邊的枝條,只留出一側的枝葉,保留果實部分斜靠在花器口處,製造出傾斜感。但僅插一枝在這個花器裡,會顯得過於呆滯,並沒有把這個花器挺拔的直立感表現出來。再挑選一枝南天竹,修剪掉大部分其他枝葉,僅留一個側枝上乾淨的線條與葉子,整體高度大約是花器的兩倍。這樣一來,整個作品的重心被拔高了,作品的上部也添加了空間感,整個作品飄逸挺拔,是這個花器本身要表達的感受。要注意的是後添加的這枝南天竹所留的花枝和葉的部分,要盡量的輕盈,不可以過多,否則整個作品也會削弱輕逸之感,這時的取捨也是非常關鍵的一次修煉。

第三個花器的顏色偏棕褐色,所以我們選用一枝與花器顏色相近的葉片。因為這個花器整個造型偏厚重敦實,所以在花器口飄出部分的枝條,約為花器的兩倍即可,注意這個作品中不要把葉片修理得過於稀疏或是輕盈,而應更多保留住原有的葉片,在瓶口處加上一枝低矮的鮮紅色的南天竹果實,讓整個作品的顏色更為鮮亮。在瓶口處再往斜前方添加一枝南天竹的葉片,顏色也與第一枝相類似,並在紅色果子的斜後方也添加一枝南天竹葉,這樣整個作品與花器,不論在顏色和形式上都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整體感,沒有破壞花器本身的敦實厚重,而向外一側探出的枝條,讓這種敦厚感有一個向外延展的空間,紅色的果實更是整個作品中畫龍點睛的部分,靈動豐富,在顏色上提亮了作品的一個層次。

第四個花器銀色通體反光、週遭全身凹點狀,當代裝飾性十分強。選擇一枝果實繁多的南天竹,將葉片大部分修剪掉,可保留一個側枝。這個作品中要注意果實的保留,盡量不要去修剪它。將更多的南天竹果實插置在這個花器當中,盡可能多,這樣星星點點的紅色果實,與花器通體點狀的裝飾物形成很好的呼應。將過多的葉片進行修剪,保留住幾個方向的幾小枝就可以了,作為果實的一點點綴。這個作品中以果實為主要的表現,因為這些誇張艷麗飽滿的造型,與銀色花器可以形成很好的對比與融合,而葉片僅是輔助這個作品層次。面對當代誇張形式的花器,我們通常對花材與造型的選擇是要傾向絢麗和飽滿。

這四個花器只是不同造型感和不同風情的幾個代表,並不能涵蓋所有市面上的花器種類,只是通過這四種不同的表現方式來粗略地講解作品與花器的關係,通過花材的取捨跟表達的主次材料的不同,讓作品更加有深度和層次。留心選材與造型得體,因材制宜,因瓶制宜,這個過程也是需要時間反覆修煉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觀察植物和自身審美修養的提高也不是一蹴而就可以達到的。

張謙德早在《瓶花譜》中提到:「小瓶插花宜瘦巧,不宜繁雜。若止插一枝,須擇枝柯奇古,屈曲斜裊者。欲插二種,須分高下合插,儼若一枝天生者;或兩枝彼此各向,先湊簇像生,用麻絲縛定插之。」意思是:小瓶插花宜講究瘦巧,不宜繁雜。若是只插一枝,必須選擇奇特古樸、曲折斜繞的枝條。想插兩種花枝,必須分出高低並且合插制,使其宛若天生的一枝;或者讓兩枝彼此相向,先叢聚成團而彷彿天然一體,用麻絲綁定再插制。這段文字是古人對插花藝術中關於花與器的最直觀明晰的論述,如今看來亦為高論、堪稱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