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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海粟教授

劉海粟教授,這次自荷印應南僑籌賑總會之聘,來馬來亞作籌賑的畫展,一切經過情形,以及關於海粟教授過去在國際,在祖國的聲譽和功績等,已在各報副刊及新聞欄登載過多次,想早為讀者諸君所洞悉。此地可以不必贅說。但因我和劉教授訂交二十餘年,略知其生平,故特簡述數言,以志景慕。

劉教授於一八九六(光緒丙申)年二月初三,生於江蘇武進;父劉家鳳,繫著名鄉紳,母洪氏,實亮吉洪稚存先生之女孫。教授幼年,就喜歡書畫,讀書繩正書院,天才卓絕,與平常人不同。年十三,母洪氏去世,教授於悲痛之餘,就隻身走上海,誓與同志等獻身藝術,好從藝術方面,來改革社會。

辛亥革命那年,教授才十六歲,於參加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工作之後,便與同志等創設上海美術學校。國人之對西洋藝術,漸加以認識,對於我國固有藝術,有力地加以光大與發揚,實皆不得不歸功於教授之此舉。

教授二十歲時,開個展於上海。陳列人體速寫多幅,當時我國風氣未開,許多衛道之士,就斥為異端者,而比之於洪水猛獸。“藝術叛徒”之名,自此時起,而郭沫若氏之題此四字相贈,半亦在笑社會之無稽。

當時日本帝國美術院剛始創立,教授被邀,以所作畫陳列,日本畫家如籐島武二,橋本關雪輩,交口稱譽。

民國十年,教授年二十六歲,應蔡元培氏約,去北京大學講近代藝術,為一般青年學子所熱烈擁護。嗣後再度游北京(民十二),亡命去日本(民十五),更於民國十八年銜國民政府之命赴歐洲考察美術,數度被選入法國秋季沙龍,在歐洲各國首都或講演,或舉行畫展,以及數次奉命去德荷英法等國,主辦中國畫展;教授之名,遂喧傳於歐美婦孺之口,而藝術大師之尊稱,亦由法國美術批評家中的權威者奉贈過來了。

這是關於劉教授半生生活的極粗略的介紹,雖則掛一漏萬,決不能寫出教授的偉大於毫末,然即此而斷,也就可以看出教授為我國家民族所爭得的光榮,尤其是國際的榮譽。

法國詩人有一句豪語,叫作“人生是要死去的,詩王才可以不朽”;藝術家的每一幅藝術作品,其價值自然是可以和不朽的詩歌並存;詩王若是不朽的話,藝術界之王,當然也是不會死的,我在這裡謹以“永久的生命”五字,奉贈給劉教授,作為祝教授這次畫展開幕的禮品。

原載一九四一年二月二十二日新加坡《星洲日報·晨星》

為郭沫若氏祝五十誕辰

郭沫若兄,今年五十歲了;他過去在新詩上,小說上,戲劇上的偉大成就,想是喜歡讀讀文藝作品的人所共見的,我在此地可以不必再說。而尤其是難得的,便是抗戰事起,他拋棄了日本的妻兒,潛逃回國,參加入抗戰陣營的那一回事。

我與沫若兄的交誼,本是二十餘年如一日,始終是和學生時代同學時一樣的。但因為中間有幾次為旁人所挑撥中傷,竟有一位為郭氏作傳記者,膽敢說出我彷彿有出賣郭氏的行為,這當是指我和創造社脫離關係以後,和魯迅去另出一雜誌的那一段時間中的事情。

創造社的許多青年,在當時曾經向魯迅下過總攻擊,但沫若兄恐怕是不贊成的。因為郭氏對魯迅的尊敬,我知道他也並不遜於他人,這只從他稱頌魯迅的“大哉魯迅”一語中就可以看出。

我對於旁人的攻擊,一向是不理會的,因為我想,假若我有錯處,應該被攻擊的話,那麼強辯一番,也沒有用處。否則,攻擊我的人,遲早總會承認他自己的錯誤。並且,倘使他自己不承認,則旁人也會看得出來。所以,說我出賣朋友,出賣郭氏等中傷詭計,後來終於被我們的交誼不變所揭穿。在抗戰前一年,我到日本去勸他回國,以及我回國後,替他在中央作解除通緝令之運動,更托人向委員長進言,密電去請他回國的種種事實,只有我和他及當時在東京的許俊人大使三個人知道。

他到上海之後,委員長特派何廉氏上船去接他,到了上海,和他在法界大西路一間中法文化基金委員會的住宅裡見面的,也只有我和沈尹默等兩三人而已。

這些廢話,現在說了也屬無益,還是按下不提。總之,他今年已經五十歲了,港渝各地的文化界人士,大家在發起替他祝壽;我們在南洋的許多他的友人,如劉海粟大師,胡愈之先生,胡邁先生等,也想同樣的舉行一個紀念的儀式,為我國文化界的這一位巨人吐一口氣。現在此事將如何進行,以及將從哪些方面著手等問題,都還待發起人來開會商量,但我卻希望無論和郭氏有沒有交情的我們文化工作者,都能夠來參加。

原載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四日新加坡《星洲日報·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