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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折顏的桃花林與東海本就隔得不遠。我並不著急。去後山的酒窖裡另搬了三罈子陳釀。並著那一壺半的桃花醉一同裝進袖子裡。才和折顏道別離開。

他哼哼唧唧。囑托我回去之後記著讓四哥過來幫他翻山前的那兩畝薄地。

今日確是大吉。我抬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棚。東海半空裡仙氣繚繞。祥雲朵朵。看來各路神仙都已經到齊。

我從袖子裡取出來條四指寬的白綾。實打實將眼睛蒙好。準備下水。

第二章(2)

東海什麼都好。就是水晶宮過於明亮。而我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見太亮堂的東西。

阿娘說。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

說是阿娘懷我的時候。正逢上天君降大洪水懲戒四海八荒九州萬民。那時阿娘因害喜。專愛吃合虛山上的一味合虛果。幾乎將它當做主食。這洪水一發。東海大荒的合虛山也被連累得寸草不生。阿娘斷了這合虛果。其他東西吃著都是食不甘味。身體明顯就弱了很多。生下我來。也是皺巴巴一隻小狐狸。順便帶了這莫名奇妙的眼疾。這眼疾在我身體裡藏了十幾萬年。原本與我相安無事。三百年前卻尋著一個傷寒的契機。全面爆發。不過好在阿爹借黃泉下的玄光為我造了條遮光的白綾。去特別晃眼的地方就將它帶上。倒也無甚大礙。

我伸手就近在淺灘裡探探。東海水撥涼撥涼。我打了個寒顫。趕緊用上仙氣護體。身後卻突然有人「姐姐。姐姐」地喚我。

我尋思著阿爹阿娘統共只生了我們兄妹五個。下面再沒什麼其他小狐狸。待轉過身來。面前已經站了一堆妙齡少女。個個錦衣華服。大約是來赴宴的哪路神仙的家眷。

打頭的紫衣小姑娘神情間頗有些氣惱:「我家公主喚你。你怎的不應?」

我發了一會愣。見她七個裡數最中間那白衣少女頭上金釵份量最足、腳下繡花鞋上的珍珠個頭最大。便向她頷了頷首:「姑娘喚我何事?」

白衣少女白玉似的臉頰一紅:「綠袖見姐姐週身仙氣繚繞。以為姐姐也是來東海赴宴的仙人。正想煩姐姐為綠袖引引路。不曾想姐姐的眼睛…」

這白綾覆在眼上其實絲毫不影響我視物。況且有迷谷的指引。引路實在是小事一樁。便點頭應她:「我確是來赴宴的。眼睛不妨事。你們跟在我後面罷。」

水下行路十分無聊。好在那綠袖公主的侍女們都十分聒噪。她們自以為說得小聲。奈何狐狸耳朵尖。倒是為我添了不少趣味。

一說:「大公主以為故意將我們甩掉。讓我們赴不了宴。她便能在宴會上獨佔鰲頭了。卻不知道我們自己也能順著找來。到時候定要在水君跟前告她一狀。讓水君罰她在南海思過個幾百年。看她還敢不敢再這樣欺負人。」

原來是南海水君的家眷。

一說:「大公主美則美矣。與公主比起來卻還有雲泥之別。公主放寬心。只要公主去了。這滿月宴大公主定是佔不了先的。」

原來是兩姐妹爭風吃醋。

一說:「天後雖然已經立下了。但夜華君定然是看不上青丘那老太婆的。公主的美貌天上地下都難得一見。此番東海宴上若是能與夜華君情投意合。可要算是盤古開天劈地以來第一件美事了。」

我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青丘那老太婆」說的是我。頓時有白雲蒼狗白駒過隙之感。真真哭笑不得。

那綠袖公主微嗔道:「休得胡說。」便沒了聲響。小女兒情態畢露無疑。

大約行了多半個時辰。才到得這東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宮。

我卻十分疑心剛才在岔路口上選錯了路。因面前這高高大大的樓宇殿堂。和記憶中竟是分外不同。實在沒有半點能跟明晃晃的水晶沾上干係的。

綠袖公主也是目瞪口呆。指著墨綠的宮牆問我:「那上面鋪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我一個陸地上生陸地上長的走獸。對這水裡的東西委實知之甚少。只得勉強陪笑:「大約是罷。」

事實證明迷谷老兒的迷谷樹質量甚有保障。這黑糊糊的東西。它確實是東海水君的水晶宮。

守在宮門邊引路的兩個宮娥看著綠袖公主呆了一呆。趕緊接了她的帖子。一路分花拂柳。將我們八個領了進去。

我有些感歎。料不到這一輩的東海水君。品位竟奇特成了這副模樣。一路走來。本該是亮堂堂的水晶宮。卻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還要陰沉。幸而沿路置了些光芒柔和的夜明珠。才勉強沒有讓我栽跟頭。

離開宴分明還有些時辰。大殿裡各路神仙卻已是三個聚成一團。兩個湊做一堆。想當年阿爹做壽開的那場壽宴。眾賓客雖無缺席。卻沒一個不是抵著時辰來。而現今。不過東海水君給男娃做個滿月的堂會。不論大神小神竟都如此踴躍。想來世道確實是變了。如今的神仙們。大抵都閒得厲害。

兩個宮娥已將綠袖公主引到了東海水君跟前。

這一輩的東海水君。眉目間頗有幾分他祖上的風采。

我落在後面。混跡在打堆的神仙裡。轉身想尋個小僕領我到廂房去歇上一歇。趕了這半天的路。也著實有些累。卻不想整個大殿的活物都在看著那綠袖公主發呆。

其實客觀來說。綠袖的姿容。放在遠古神祇之間。也就是個正常。遠遠抵不上我的幾位嫂嫂。看來。現今這一輩的神仙裡確實是無美人了。

看他們如癡如醉的模樣。我實在不忍心打斷。於是找了個空子溜出去。打算隨便尋個地方打個盹。待開宴之後送了禮吃了飯。就好早些回去。

拐過九曲十八彎。愣是沒尋著一個合適的地方。真真叫人洩氣。

正準備返回大殿。卻突然搞不清回去的方向。一摸袖袋。才發現迷谷枝椏不在了。這下可好。憑我認路的本事。不要說開宴。宴席結束之前能趕回去就要謝天謝地。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只好哪裡有路走哪裡。

於是。便誤闖進了東海水君家的後花園。

不得不說的是。這座後花園的品位與整座宮殿的風格搭配得實在合襯。到處綠油油一片真燦爛。是以很有一種迷宮的風情。我自踏腳進來已有個把多時辰。卻愣是沒找到半個出口。

施術將這擋人的鬼園子挪走倒是個好主意。但到底不太厚道。想到這一層。我心中不禁無限淒涼。也許是淒涼到了極致。突然間竟有些福至心靈。

從地上撿了根不知名的樹枝。閉著眼睛一扔。樹枝落下來。雙叉的那面指向了左邊那條道。我拍了拍手。心滿意足地向右拐去。

事實證明我扔樹丫子指路這舉動甚是英明。

之前那一個多時辰。我在這園子裡晃蕩過來又晃蕩過去。不肖說人。連只水蚊子都沒碰到。此番不過走了百來十步。卻遇到了只活生生的糯米糰子。

那糯米糰子白白嫩嫩。頭上總了兩個角。穿一身墨綠的錦袍。趴在一叢兩人高的綠珊瑚上。稍不注意。就會叫人把他和那叢珊瑚融為一體。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兒子。

我看他低頭拔那珊瑚上的青荇草撥得有趣。便靠過去搭話:「小糯米糰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頭也不抬:「拔草啊。父君說這些雜草下面藏著的珊瑚是東海海底頂漂亮的東西。我沒見過。就想拔來看看。」

父君。原來是天族的哪位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