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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離鏡將寢殿中的夫人散盡。我就同他在一處了。正逢人間四月。山上的桃花將將盛開。離鏡因已得手。便不再送酸詩上來。大師兄卻以為他終於耗盡耐性。十分開心。我們的仙修課業也托福減了不少。是以大家都逍遙又開心。

離鏡因對大師兄那頓打仍心有慼慼焉。是以雖住在山腳下。也不再到山上來。故而。每日我課業修畢。到墨淵洞前上報完了。還要收拾收拾下山。與他幽一幽會。日子過得疲於奔命。

離鏡不愧是花叢裡一路蹚過來的。十分懂得拿人的軟肋。討人歡心。見今還記得的。他送過我許多小巧的玩意。莎草編的蛐蛐兒。翠竹做的短笛。全是親力親為。頗為討喜。固然不值錢這一點。讓人略有遺憾。

他還送過我一回黃瓜籐子上結的黃瓜花。在大紫明宮時。胭脂與我說過。她這哥哥自小便有一種眼病。分不清黃色和紫色。在他看來。黃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種顏色。而這種顏色卻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奇異顏色。如此。送我那黃瓜花時。他顯然以為此花乃絕世名花。我自不與他計較。黃瓜花好歹也是朵花。於是將它晾乾了。夾在一本道法書裡珍藏起來。

第六章(2)

我傷情之後。便不再如何回憶當年與離鏡情投意合的一段時光。確確也過了這許多年。是以此間的種種細節。已不太記得清。

便從玄女登場這段繼續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書娘家最小的一個妹妹。大嫂嫁過來時。她還是襁褓中的一名嬰孩。因當年大嫂出嫁時。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撫養。也就與我玩在一處。

玄女歡喜我的樣貌。尚在總角之時。便正日裡在我耳邊念叨。想要一副與我同個模樣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幾百年。實在辛苦。因知曉折顏有個易容換顏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趕去十里桃林搬來折顏。請他施了個法術。將她變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願。甚歡喜。我得了清淨。也甚歡喜。如此就皆大歡喜。

然不幾日。便發現弊病。卻不是說折顏這法術施得不好。只是我這廂裡。瞧著個同自己差不多的臉正日在眼前晃來晃去。未免會有些頭暈。是以漸漸便將玄女疏遠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後來玄女長成個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與她就更無甚交情了。

我同離鏡處得正好時。大嫂來信說。她娘親要逼玄女嫁個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們洞府。可他們那處洞府也不見得十分安全。她娘親終歸要找著來。於是她同大哥商量。將玄女暫且擱到我這邊來避禍。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著手收拾出一間廂房來。再去大師兄處備了個書。告知他將有個仙友到崑崙虛叨擾幾日。大師兄近來心情甚佳。聽說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應了。

三日後。玄女甚低調地騰朵灰雲進了崑崙虛。

她見到我時。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過。說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淺。只說了我是他們一位略有交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崑崙虛上住了下來。她那樣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師兄品評道:「說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兩個一處。卻只差個神韻。」

那時我正春風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傷春惜花憐月的形容。著實有些沒神韻。

我見玄女終日鬱鬱寡歡。好好一張臉也被糟蹋得蠟黃蠟黃。本著親戚間提攜照顧的意思。次回下山找離鏡時。便將她也帶了去。

離鏡初見玄女時。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極是呆愣地蹦出來句:「卻是哪裡來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我見她終於開了一回心。倒也寬慰。日後再去找離鏡。便也就將她捎帶著。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棗樹上摘棗子。預備太陽落山後帶去離鏡洞裡給他嘗個鮮。

大師兄冷颼颼飄到樹下站定。咬牙與我道:「上回我打那來拐你的斷袖你還抱怨我打重了。我卻恨不得當日沒打死他。沒叫他拐走你。卻拐走了玄女…」

我一個趔趄栽下樹來。勉強抬頭道:「大師兄。你方才是說的什麼?」

他一愣。忙來扶我:「將將在山下。老遠地看到那斷袖同玄女牽著手散步。兩個人甚親熱的摸樣。」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著下巴道:「玄女是個女神仙。那斷袖卻誠然是個斷袖。他兩個怎麼竟湊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頂。甩開他的手。真正飛一般跑出山門。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個訣化成個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飛進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雙□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長了一張我的臉。細細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頭漆黑的長髮。柔聲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時冰涼。支撐不住。穿堂風一吹。便落了下來。化成人形。所幸還站得穩。並沒失了崑崙虛的風度。

離鏡同玄女齊齊轉過頭來。那一番慌亂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我尚且記得自己極鎮定地走過去。扇了一回離鏡。又去扇玄女。手卻被離鏡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縮在他懷中。離鏡臉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盞茶。他終於鬆開手來。澀然道:「阿音。我對不起你。我終究不是個斷袖。」

我怒極反笑:「這倒是個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斷袖都是你說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卻打算將我怎麼辦?」

他沉默半晌。道:「先時是我荒唐。」

玄女半面淚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們罷。我與離鏡情投意合。你兩個均是男子。終究。終究不是正經。」

是以老娘這輩子甚討厭情投意合四個字。

我斂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麼才是個正經。始亂終棄卻是個正經?勾引別人的相好。破壞別人的姻緣卻是個正經?」

她煞白了一張臉。再沒言語。

我心力交瘁。散散揮一回袖。將他們放走。與離鏡。便徹底完了。

那時著實年少。處理事情很不穩健。平白同他們辯了半日道理。浪費許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斬亂麻。一刀宰了他兩個。讓自己寬心是正經。

我初嘗情愛。便遭此大變。自然傷情得很。一想到為離鏡和玄女穿針引線搭鵲橋那笨蛋還是我自己。便更是傷情。一則是失戀的傷情。一則是做冤大頭的傷情。

同離鏡相處的種種。連帶他送我的一幹不值錢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輾轉反側。將他們燒個乾淨。也是難以紓解。只能喝酒。於是在崑崙虛的酒窖裡大醉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