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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也不過將將有些睡意。便察覺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我睜開眼睛來望著立在床前的夜華。沉痛道:「今日不知哪方的水君布雨。出門恐淋壞了夜華君。便暫且在洞裡好生呆一日罷。」

夜華唇邊噙了絲笑。沒接話。

此時本該熟睡在床的小糯米糰子卻呼地從夜華身後冒出來。猛撲到我床榻上。今日他著了件霞光騰騰的雲錦衫子。襯得一副白嫩嫩的小手小臉益發瑩潤。我被這花裡胡哨的顏色晃得眼睛暈了一暈。他已經來摟了我的脖子。軟著嗓子糯糯撒嬌:「父君說今日帶我們去凡界玩。娘親怎的還懶在床上不起來。」

我愣了一愣。

夜華順手將搭在屏風上的外袍遞給我。道:「所幸今日凡界倒沒有下雨。」

我不知道夜華是個什麼想頭。

若說凡界他不熟。須得人領著。那拘個土地神帶路便是。雖說我在崑崙虛學藝時隔三差五便要下一趟凡。但卻從不記路。愣要我一同去。委實沒必要。然小糯米糰子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水盈盈將我望著。我也不好意思再尋什麼托辭。

騰下雲頭。我搖身一變。化作個公子哥兒。囑咐小糯米糰子道:「這幾□便喚你父君阿爹。喚我做個。呃。做個乾爹罷。」

小糯米糰子不明所以。然他素來很聽我的話。倒也乖乖應了。

夜華還是那副摸樣。只將外袍變作了如今凡界的樣式。看著我輕笑一聲:「你這麼。倒很瀟灑。」

終歸有兩萬年本上神都活得似個男子。如今扮起男子來自然水到渠成。

我拱起雙手來與他還個禮。笑道:「客氣了。」

此番我們三個老神仙青年神仙小娃娃神仙落的是個頗繁華的市鎮。

糯米糰子一路上大呼小叫。瞧著什麼都新奇。天族體面蕩然無存。夜華倒不多拘束。只同我在後面慢慢跟著。任他撒歡兒跑。

這凡界的市集著實比青丘熱鬧。

我信手搖扇子。突然想起來問夜華:「怎的今日有興致到凡界來。我記得昨天打早伽昀小仙官就抱來一大摞公文。看他那神色。也不像是什麼閒文書。」

他斜斜瞟我一眼:「今日是阿離生辰。」

我升調啊了一聲。遂啪地合上扇子。儼然道:「你也忒不夠意思。這般大事情。也不早幾日與我說。見今手邊也沒帶什麼好東西。糰子叫我一聲娘親。他過生辰我卻不備份大禮。也忒叫人心涼。」

他漫不經心道:「你要送他什麼大禮。夜明珠?」

我納罕:「你怎的知道?」

他挑眉一笑:「天宮上幾個老神仙酒宴上閒磕牙。不意說起你送禮的癖好。據說你這許多年來積習不改。送禮從來只送夜明珠。小仙就送小珠。老仙就送大珠。十分公平。我以為縱然那夜明珠十分名貴。阿離卻人小不識貨。你送他也是白費。不如今天好好陪他一日。哄得他開心。」

我摸了摸鼻子。呵呵乾笑一回:「我有顆半人高的。遠遠看去似個小月亮。運到糰子的慶雲殿放著。保管比卯日星君的府邸還要來得明亮。那可是四海八荒獨一…」

我正說得高興。不意被猛地一拉。就跌進他懷裡。身旁一趟馬車疾馳而過。

夜華眉頭微微一皺。那跑在車前的兩匹馬便頓然停住。揚起前蹄嘶鳴一陣。滑得飛快的木輪車原地打了個轉兒。車伕從駕座上滾下來。擦了把汗道:「老天保佑。這兩匹瘋馬。可停下來了。」

方才一直跑在前頭的糯米糰子一點一點從馬肚子底下挪出來。懷中抱著個嚇哭了的小女娃。那女娃娃因比糰子還要高上一截。看上去倒像是被他摟了腰拖著走。

人群裡突然衝出個年輕女人。一手從糰子手裡奪過女娃。哇地大哭道:「嚇死娘了。嚇死娘了。」

這情景無端令人眼熟。腦子裡突然閃過阿娘的臉。哭得不成樣子。抱著我道:「這兩百多年你倒是去了哪裡。怎的將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我甩了甩頭。大約魔障了。即便當年我在炎華洞裡差點同墨淵魂歸離恨天時。阿娘也不曾那般失態。況且我也從未擅自離開青丘兩百多年。唔。倒是五百多年前擎蒼破出東皇鐘。同他一場惡戰後。我睡了整兩百一十二年。

糯米糰子蹭蹭蹭蹭跑到我們跟前。天真且無邪地問道:「阿爹。你怎的一直抱著乾爹?」

因才出了一場驚嚇。原本十分熱鬧的街市此時清淨得很。就襯得糰子的童聲十分清越。

街兩旁原本還在唏噓方纔那場驚馬事件的攤販行人立刻掃過來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我哈哈乾笑兩聲。從夜華懷中掙出來理了理衣袖道:「方纔跌了。呵呵。跌了。」

糯米糰子鬆了一口氣道:「幸好是跌在了阿爹懷裡。否則乾爹這樣美貌。跌在地上磕傷臉。阿爹可要心疼死了。阿離也要心疼死了。」他想一想。又仰臉問夜華道:「阿爹。你說是不是?」

先前那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瞬時全盯住夜華。他不以為意。微頷首道:「是。」

旁邊一位賣湯餅的姑娘神思恍惚道:「活這麼大。可叫我見著一對活的斷袖了。」我啪一聲打開扇子。遮住半張臉。匆匆鑽進人群裡。小糯米糰子在後頭大聲喊乾爹乾爹。夜華悶笑道:「別管她。她是在害羞。」

我甚惆悵。害羞害羞。害你媽個頭啊害羞。

近午。選在街盡頭一座靠湖的酒樓用飯。

夜華挑揀了樓上一張挨窗的桌子。點了壺酒並幾個凡界尋常菜蔬。阿彌陀佛。幸好沒魚。

幾絲湖風飄過來。頗令人心曠神怡。

等菜的閒隙。糯米糰子將方纔買來的大堆玩意一一擺在桌上查看。其中有兩個面人。捏得很得趣。

菜沒上來。酒樓的夥計倒又領了兩個人上來同我們拼桌。卻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輕道姑。身後那低眉順眼的僕從有些眼熟。我想了想。似乎正是方才街市上駕馬的馬伕。

小夥計打千作揖地陪不是。

我以為不過一頓飯而已。況且樓上樓下客人確實滿了。便將糯米糰子一把抱到身邊同坐。讓了他們兩個位子。

那道姑坐下自倒了茶水。飲了兩口才看向夜華。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倒無怪她。此時夜華又是個冷漠神君的形容。全不復他抄了鏟子在灶台前炒菜的親切和順。

我幫著糯米糰子將桌上的玩意一件一件兜起來。

那道姑又飲了一口茶。想是十分緊張。還好此番總算是將話抖出來了。

她道:「方纔集市上。多虧仙君相救。才叫妙雲逃過一場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