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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四哥打了個哈哈道:「等將墨淵調理得差不多了。還是請阿爹去找天君提一提。趕緊將你兩個的婚事辦了。今日依你四哥我的英明之見。你十有八九是瞧上夜華了。老天總算開了一回眼。叫你的紅鸞星動了一動。雖動得忒沒聲沒息了些。好歹讓我看了出來。你也不用過於糾結。夜華既也招惹了你。跟你表了白。若他敢違了表白時的誓約。」

我正豎起耳朵來要聽一聽。若夜華膽敢違了與我表白時的一番誓約便會怎樣。他卻將手中茶杯嗒地一聲擱在桌上。道了聲:「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很放心。那我就先回去了。」便跳上窗戶。嗖一聲不見了。

第十九章(2)

四哥的這一番話。我在心中仔細過了一遭。這一遭。過得我萬餘年也不曾惴惴過的心十分惴惴。

四哥說得不錯。我雖一直想給夜華娶幾位貌美的側妃。可小輩的神仙們見多了。竟沒覺得有一個配得上夜華的。

若我當真是對夜華動了心…我白淺這十四萬餘年是越活越回去了。竟會對個比我小九萬歲。等閒該叫我一聲老祖宗的小子默默動一回心。

我立在空蕩蕩的樓中計較了半日。感歎了半日。噓唏了半日。到底沒耗出個結果來。

今日這大半日的幾頓折騰也煞費精神。雖心中仍惴惴著。依舊合衣到床上躺了一躺。卻不想躺得也不安生。一閉眼。面前一派黑茫茫中便呈出夜華蒼白的臉來。

我在床榻上翻覆了半個多一個時辰。雖不曉得是不是對夜華動了心。可四哥那一番話讓我琢磨明白過來。九重天上暫且還與我有著婚約的太子夜華。他在我心中占的位置是個不大一般的位置。

我左思右想。覺得同夜華解除婚約這個事可以暫且先緩一緩。一切靜觀其變。他今下午那一通的莫名其妙。唔。想起來便令人頭疼。也暫不與他計較了。今夜便先拿出上神的風度來。去他那處取結魄燈時。放下架子同他好好和解了。

是夜。待我摸到夜華下榻的那處寢殿時。他正坐在院中一張石凳上飲酒。旁的石桌上擺了只東嶺玉的酒壺。石桌下已橫七豎八倒了好幾個酒罈子。被一旁的珊瑚映著。煥出瑩瑩的綠光。昨日糰子醉酒時。奈奈曾無限憂愁地感歎。說這小殿下的酒量正是替了他的父君。十分地淺。

我從未與夜華大飲過。是以無從知曉他的酒量。見今他腳底下已擺了一二三四五五個酒罈子。執杯的手卻仍舊穩當。如此看來。酒量並不算淺麼。

他見著我。愣了愣。左手抬起來揉了揉額角。隨即起身道:「哦。你是來取結魄燈的。」起身時身體狠狠晃了一晃。我趕緊伸手去扶。卻被他輕輕擋了。只淡淡道:「我沒事。」

西海水君劈給他住的這處寢殿甚宏偉。他坐的那處離殿中有百來十步路。

他面上瞧不出來什麼大動靜。只一張臉比今日下午見的還白幾分。襯著披散下來的漆黑的髮絲。顯得有些憔悴。待他轉身向殿中走去。我便也在後頭隔個三四步跟著。

他在前頭走得十分沉穩。彷彿方纔那一晃是別人晃的。只是比往常慢了一些。時不時地會抬手揉揉額角。唔。看來還是醉了。連醉個酒也醉得不動聲色的。同他那副性子倒也合襯。

殿中沒一個伺候的。我隨便揀了張椅子坐下。抬頭正對上他沉沉的目光。

他一雙眼睛長得十分凌厲漂亮。眼中一派深沉的黑。面上不笑時。這一雙眼望人很顯冷氣。自然而然便帶出幾分九重天上的威儀。

雖然我察言觀色是一把好手。可讀人的目光一向並不怎麼好手。但今日很邪行。我同他兩兩對望半晌。竟叫我透過冷氣望出他目光中的幾分頹廢和愴然來。

他將目光移向一旁。默了一會兒。翻手低念了兩句什麼。

我楞楞地盯著他手中突然冒出來的一盞桐油燈。稀奇道:「這就是結魄燈?瞧著也忒尋常了些。」

他將這一盞燈放到我的手中。神色平淡道:「置在疊雍的床頭三日。讓這燈燃上三日不滅。墨淵的魂便能結好了。這三日裡。燈上的火焰須仔細呵護。萬不能圖便利就用仙氣保著它。」

那燈甫落在我掌中。一團熟悉的氣澤迎面撲來。略略沾了些紅塵味。不大像是仙氣。倒像是凡人的氣澤。我一向同凡人並沒什麼交情。這氣澤卻熟悉至斯。叫我愣了一愣。恍一聽到他那個話。便只點頭道:「自然是要仔細呵護。半分馬虎不得的。」

他默了一忽兒。道:「是我多慮了。照顧墨淵你一向很盡心盡責。」

這結魄燈是天族的聖物。按理說應當由歷屆的天君供奉。九重天上那等板正的地方。這規矩自然不能說改就改。天君尚且健在。夜華也不過頂個太子的銜。結魄燈卻在他的手中存著。叫我有些疑惑。天宮不像青丘。更不像大紫明宮。立的規矩很森嚴。一族的聖物向來並不大好外借。若我上天宮找天君借這聖物。已打好了將九重天欠青丘的債一筆勾消的算盤。此番夜華竟能這麼容易將燈借給我。叫我有點感動。遂持著燈慷慨道:「你幫了我這樣大一個忙。也不能叫你太吃虧。你有什麼想要的。儘管同我說。若我能幫得上你的忙。也會盡力幫一幫。」

他靠坐在對面椅子上。神情疲憊。微皺著眉頭道:「我沒什麼想要的。」

他這神態看得我心中一抽。此前沒得著四哥訓誡。當我心中這麼一抽時只覺莫名其妙。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剛受了四哥的點化。只往那不像樣的方面邁上一步微微一探。心中已通透了七八分。這七八分的通透通得我甚悲摧。所幸仍舊有絲清明很長進地在垂死掙扎。

我訕訕道:「真沒什麼想要的?沒什麼想要的我就先回去了。」

他猛抬頭。望了我半晌。神情依然平淡。緩緩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至始至終不過一個你罷了。」

今夜果然十分邪行。聽得他面不改色的一番肉麻話。我竟並未覺得多麼肉麻。反是心中一動。雖不夠砰然。卻也是一大動。待反應過來在這一大動後說了句什麼話。我直欲一個嘴巴子將自己抽死。

咳咳。我說的是:「你想與本上神一夜風流?」

所幸待我反應過來時夜華他尚在茫然震驚之中。我面上一派火紅。收拾了燈盞速速告退。腳還沒跨出門檻。被他從後頭一把摟住。

我抬頭望了回房梁。白淺。你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夜華週身的酒氣籠得我一陣陣犯暈。他摟我摟得十分緊。被他這樣一摟。方纔的躁動不安一概不見了。腦中只剩桃花般燦爛的煙霞。像是元神出了竅。保不準元神真出竅了。因為接下來我情不自禁又說了句欠抽的話。

咳咳。我說的是:「在大門口忒不像樣了些。還是去床榻上吧。」說了這個話後。我竟然還捏個訣。將自己變回了女身…

直到被夜華打橫抱到裡間的床榻上。我也沒琢磨明白怎麼就說了那樣的話。做了那樣的事。他今夜喝了許多酒。竟也能打橫將我抱起來。走得還很穩當。我佩服他。

我躺在榻上茫然了一陣。突然悟了。

我一直糾結對夜華存的是個什麼心。即便經了四哥的提點。大致明白了些。但因明白得太突然。仍舊十分糾結。但我看凡界的戲本子。講到那書生小姐才子佳人的。小姐佳人們多是做了這檔事情才認清楚對書生才子們的真心。興許做了這個事後。我便也能清清楚楚。一眼看透對夜華存的心思了?

他俯身壓下來時。一頭漆黑的髮絲鋪開。挨得我的臉有些癢。既然我已經頓悟。自然不再扭捏。半撐著身子去剝他的衣裳。他一雙眼睛深深望著我。眼中閃了閃。卻又歸於暗淡。我被他這麼一望。望得手中一頓。心中一緊。他將我拽著他腰帶的手拿開。微微笑了一笑。腦中恍惚閃過一個影子。似浮雲一般影影綽綽。彷彿是一張青竹的床榻。他額上微有汗滴。靠著我的耳畔低聲說:「會有些疼。但是不要怕。」可我活到這麼大把的年紀。什麼床都躺過。確然是沒躺過青竹做的床榻的。那下方的女子面容我看不真切。似一團霧籠了。只瞧得出約莫一個輪廓。可那細細的抽氣聲。我在一旁茫然一聽。卻委實跟我沒兩樣。我一張老臉騰地紅個乾淨。這這這。這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對夜華的心思竟已經。已經齷齪到了這個地步了?

我哀傷地回神。預備摸著心口唏噓兩聲。這一摸不打緊。我低了眼皮一看。娘噯。我那一身原本穿得穩穩當當的衣裳哪裡去了?

他仍俯在我的上方。眼中一團火燒得十分熱烈。面上卻淡淡地:「你這衣裳實在難脫。我便使了個術。」

我撲哧一笑道:「你該不是忍不住了吧。」

殿中夜明珠十分柔和。透過幕帳鋪在他白色的肌膚上。這膚色有些像狐狸洞中我常用的茶杯。倒也並不娘娘腔腔。肌理甚分明。從胸膛到腰腹還劃了枚極深的刀痕。看著十分英氣。唔。夜華有一副好身材。

他沉聲到我耳邊道:「你說得不錯。我忍不住了。」

半夜醒過來時。腦子裡全是漿糊。那夜明珠的光輝大約是被夜華使了個術法遮掩住了。我被他摟在懷中。緊緊靠著他的胸膛。臉就貼著他胸膛處的那枚傷痕。

回想昨夜。只還記得頭頂上起伏的幕帳。我被他折騰得模糊入睡之時。似乎他還說了句:「若我這一生還能完完整整得到你一次。便也只今夜了。即便你是為了結魄燈。為了墨淵。我也沒什麼遺憾了。」那話我聽得不真切。近日腦子裡又經常冒出來些莫名的東西。便也不大清楚是不是又是我的幻覺。

即便我同他做了這件事。遺憾的是。卻也沒像那些戲本子中的小姐佳人一般。靈光乍現茅塞頓開。這令我頭一回覺得。凡界的那些個戲本子大約較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