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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人「刷色張」

我的另一個合作者叫張亞平。張亞平是我們團的一個演員,後來當過我們團的副團長。我們倆怎麼關係密切的呢?還得從1988年我搞了一個相聲小品專場說起。我原來在首鋼工作過,我要搞專場沒有錢,就找到首鋼工會領導。首鋼工會的領導跟我也很熟,贊助了一萬塊錢。一萬塊錢在1988年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用這些錢,給演員發勞務費,買道具和服裝。張亞平不但是演員,他還負責搞舞美設計和海報的宣傳設計。他過去愛畫畫,有一定的審美水準,舞台搞得既好看又省錢。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在我搞專場的時候,曲藝團正在搞改革,演員們自由結合組織了一個演出團體。團裡給了一些政策,鼓勵大家下去演出,說白了是減輕政府的負擔,自己找食吃。因此,團裡的一些主要演員都跟著承包隊走了。起初,北京曲藝團和北京曲劇團原來是一個團,取了一個繞口令般的名字,叫北京曲藝曲劇團。後來,曲劇團分出去了,專門演戲,而曲藝團演曲藝。張亞平等留在了曲藝團,沒有戲演了,整天沒有事幹,後來像他一樣的一些演員被分到各個部門,如業務室、舞美隊,反正不再演戲,轉了行搞些業務工作。

我這個專場就抓住了剩下的一些人。這個專場當時有全國聞名、說快板書《奇襲白虎團》的梁厚民老師,有著名喜劇演員李緒良,有現在調到煤礦文工團的小品演員武青,以及後調到中央台夕陽紅的男主持陳志峰,還有後來在北京台電視直銷當主持的李紅軍和著名影視演員張雙利等。

通過這個專場,張亞平對我非常敬佩。我看張亞平孜孜好學,人品端正,就收他做了學生。

開始我帶他寫過幾個小節目,得過獎,上過刊物。從1994年開始出道。那年,曲藝團要搞一台晚會,請的是北京台著名導演李蘭。因為是曲藝團的事,我責無旁貸。雖然和白雲海合作,但也想給張亞平一些機會,於是提議讓他來做自己的助手,團裡也沒反對。由於張亞平和團長以前有些小過節,不好意思在劇組待著,總覺得很尷尬,幾次要走都被我攔住了。張亞平說:「我能幹什麼?」我說:「你能寫點什麼就寫點什麼,沒事你就在這兒待著,天天來就是了。」後來,張亞平和團長一起開誠佈公地把疙瘩解開了,本來就是一場誤會。這個機會對他簡直就是難得。我走以後,張亞平一直和團長合作,最後兩個人成了好朋友。因為兩人名字都有一個亞字,有人管他們叫「二亞」。

張亞平是個熱情的人,見人不管是誰總是誇對方,因為老誇人,得了一個外號,叫「刷色張」。刷色聽起來是個貶義詞,然而在他那兒就顯得特殊了。有一次,他誇書記王曉燕,他那裡誇,王曉燕那裡不停地說:「刷!刷!刷!」張亞平依然一本正經地說:「不是刷,你就是如何如何。」他真是十足、地道、不折不扣的刷色張。

我特別喜歡這個刷色張。因為我是他的老師,他給我刷色有過之而無不及,估計那個點子廉的外號就是他給我起的。

1996年我的電視劇《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北京地區收視率第一,逐漸有人找我寫電視劇。有一天,張亞平對我說有人想請我寫電視劇,我同意見一面。投資人是個女的,叫蘇春麗,手裡有點錢,想拍一部電視劇,看了幾個本子都沒有選中。她找我,又有張亞平介紹,我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接下了這個活兒。於是我帶著張亞平開始了我們第一部電視劇的創作。我們寫的這個題材是同學故事,開始想藉著《同桌的你》這個歌名做劇名。《同桌的你》最早不是作為電視劇名字的。有一次邵飛找我,想讓我搞個晚會,由頭是同學聚會,把各路歌星請來,以參加同學聚會為名,互相祝願,貫穿這個晚會。後來沒有搞成,這次又把《同桌的你》這個創意翻出來搞電視劇。

搞同學聚會我是有感而發的。我是在北京59中上的中學,59中在廣渠門佘家管。這地名怎麼叫佘家管呢?那時明代反清將軍袁崇煥的墳墓就在這個學校,袁將軍被陷害以後,他的手下有一個姓佘的,祖祖輩輩一直看管著這個墓,所以叫佘家管。

當時我們班是該校第一屆的第一個班,學生們的年齡也是最小的。這些學生天真無邪,畢業後各奔東西,可一直有一部分同學經常會聚會,可以說從1958年一直堅持到現在已經五十多年了。我以前也和他們聚會,因為忙蒸發過好多年,後來同學們又聯繫到我了。老同學見面,倍感情深。我們班也有一個同學和我住得不遠,同學們想讓我把那位同學也叫來。沒承想這位同學不願意來,道理是,你們當官的當官,有錢的有錢,有名的有名,自己什麼都不是,還是不去的好。這件事讓我很悲愴,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原來親密無間的同學,現在兩極分化。於是我覺得這個社會現實值得寫,要把同學之間的恩怨寫出來,通過一個同學聚會,把同學們的悲歡離合寫盡。這個戲播出後影響很好。其中主要人物的母親,由戰友文工團老演員顧大春來演。顧大春在話劇《槐樹莊》裡是B角。A角是胡朋。後來因為胡朋年紀大了,一直由顧老師來演郭大娘。顧老師和胡朋關係密切。顧老師演我的一個戲,胡朋老師和她的老伴胡可(也是話劇《槐樹莊》的編劇),也因此關心這個戲。據說,胡可老師說:「現在還有人這麼寫戲,很可貴。」有一次在陳耕老師的追悼會上(陳耕老師是戰友文工團老團長,長征組歌作曲之一),我見到了胡可老師,胡可老師鼓勵我,他說:「這個戲寫得很好,以後就是要這麼寫戲!」

我和張亞平合作,有了創意,策劃了一個走向,設定好人物並建立了人物關係後,我讓張亞平來寫分集梗概。張亞平很快寫了16集的梗概,故事還沒寫完,他想讓一位朋友給看看,沒想到讓那位朋友給否了。那位朋友說:「張亞平,沒想到你寫得這麼差。」意思是根本不成。張亞平聽罷非常沮喪,情緒也非常低落。後來梗概到了我手裡,我看完覺得是存在一些問題,但是還不是太差,問題是有,這是第一稿,完全可以改。我首先肯定這個了故事,然後把沒寫完的梗概拿過來,重新整理,搞出了一個比較完整的20集故事梗概,得到了投資方的認同,張亞平無限感慨。

真正寫劇本的時候,張亞平老不寫,我那時正犯前列腺炎,難受得很。雖然脾氣好,但也衝他發了脾氣:「張亞平你倒是寫呀,我這麼難受你不知道嗎?」張亞平見我發脾氣,有些不好意思,道出了真相:「老師,我不會寫,到底是怎麼寫呀?」他沒有寫過電視劇,不知道怎麼下筆,這真是個大問題。我意識到這一點,忙說:「別怕,你看,你老婆給你買了一個茶杯,這個茶杯非常好看,一不小心被你摔了,你老婆心疼不心疼?」

張:心疼。

廉:她嘮叨不嘮叨。

張:嘮叨。

廉:嘮叨什麼?

張:肯定說我不尊重她的勞動,說我粗心,說我大頭。

廉:好了。這些語言都能用。可是,你以為她嘮叨一次就完了嗎?

張:不是,想起來還得嘮叨。

廉:好了,這就是電視劇。

張亞平這人非常聰明,眼前一亮說:「老師,我明白了。」但是,他又說自己不會我的語言,沒有我那麼幽默。我說好辦,你會說北京話不會?他說會,我說這就好辦了,你就按照老北京家長裡短這麼對話,不要追求幽默,要追求生動。張亞平開竅了,從那天起,趴在桌子上開始跟我一起戰鬥。經過幾個月的辛苦,劇本終於完成了。

張亞平開始寫戲有毛病,掌握不好分寸,誇張過度。我曾經說他能把火鍋城老闆寫成縱火犯!誇張不是都不好,有的時候喜劇需要誇張,不用刻意刪掉,特別地保留一部分,目的是為增加喜劇色彩。我也想過,如果張亞平不和我合作,自己單獨寫一個劇本,始終就是那種誇張風格,也許別具一格,沒準能豎一面旗幟,像周星馳似的,那多好!可惜離開我後,他一直搞晚會,沒有再動劇本。

我和張亞平寫戲,基本是你一集我一集那樣接著寫。以前我是手寫,和張亞平合作後就開始用電腦。那時兩個人一同學打字,他跟他兒子學,我再跟他學。1998年我已經55歲了,重新學習漢語拼音,第一感覺就是好修改,不弄一地紙了。

張亞平進步很快,策劃晚會、撰稿、寫歌詞都是一把好手。在我們兩個人寫戲的時候,電視台總有人請他去搞晚會。我理解他,放他走,自己來修改劇本。我和張亞平合作了兩個劇本,基本上都是我來改並收尾的。

張亞平實際上還是個喜劇演員,他要是在喜劇表演上發展也是很有前途的,只是他太愛寫了。只能說喜劇舞台少了一個喜劇演員,多了一個編劇。

他跟我在一起創作了兩個大戲,除了《是非中年》外,還有一個是《樓上樓下》。這個劇的大綱主要是我來寫,分集梗概也是我寫的。為什麼我來寫呢?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劇起初是一個電影劇本,劇本是別人請我寫的,寫完沒有用。後來,我就想寫一個含有北京胡同文化的電視劇。隨著時代的發展,北京到處拆遷,胡同越來越少,高樓越來越多。這使我有了一個新的靈感,我發現胡同裡的人正逐漸變成高樓裡的人,搬遷也常把一條胡同裡的人遷到一棟高樓裡,人搬到高樓裡,把胡同裡的文化也帶來了,把恩恩怨怨也帶來了。我還給這個劇起了一個非常動人的名字叫《豎起來的胡同》。

搬遷給人們帶來喜樂,也帶來痛苦,一家人因為房子分配不均,搞得沒了親情,一天到晚打來打去。我這裡寫了這麼一家:孩子們在老太太生日那天,來到母親家祝壽。老太太在廚房剁餡,準備包餃子。 孩子們在屋裡大吵大鬧,老人在流淚,沒有人能理解老人,最後老太太把自己手指頭砍下一根,孩子們也不吵了!

這個戲後來請的是韓剛導演拍的,韓導演也是個搶手導演,他拍的《劉羅鍋》《鋼鐵是怎麼樣煉成的》可以說是膾炙人口。

韓剛早先也是北京曲劇團舞美隊的,後來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幹上了導演這一行。韓剛見到我說:「廉老師,不是您這戲寫得有多深,是我覺得挺好玩的。」

戲剛一開場就把韓剛逗樂了。一號人物姜文喜開著一輛汽車,因為躲一個小孩,把騎著小三輪買菜的王大媽嚇了一跳,車翻了,菜撒了一地。本來人沒撞著,小事一樁,責任都在孩子身上。可是,原來都在一個胡同住著,姜文喜由一個不起眼的胡同串子當上了廠長,搬到了樓裡還開上了小汽車,人五人六地在老街坊面前顯擺,讓街坊們羨慕嫉妒恨。所以,王大媽不讓他走。

姜文喜:我也沒撞著你呀?是你自己閃的。

王大媽:你嚇我一大跳,你得賠我。

姜文喜:我賠你什麼呀?

王大媽:你賠我這一大跳!(實際是精神損失費。)

姜文喜:一大跳怎麼賠呀?要不,明天你變一馬猴,也嚇我一跳!

王大媽:你媽才馬猴呢!

韓剛說:「你的戲好笑,就憑這我就看上了這個劇本。」後來,戲拍得了,他給改成《樓上樓下》,在中央台影視頻道黃金時間播放,效果也很好。一部電視劇也許大家沒看幾集,但是一提起來都知道有這麼一部《樓上樓下》,實在難能可貴。

我在和張亞平合作期間,犯了兩個病,一個是前列腺炎。這種病犯起來,很讓人難受,尤其是睡不好覺。我在這時還要寫戲,就是和張亞平合作的第一部戲,原來叫《同桌的你》,後來導演給改成《是非中年》。這個戲由著名導演田迪執導。他把《是非中年》這個戲拍得很細,我很感激他。我犯前列腺炎的時候,所住的賓館旁邊就是402醫院,看病還是挺方便的,但是這個病不好治,吃藥打針老不見好。

我這人也有一個優點,就是脾氣好能忍。聽說做足療能睡好覺,我就每天做足療。我吃飯的小飯館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澡堂,那裡有一個搓澡的揚州師傅,我每天到那裡去洗澡,天天讓他給做足療。他也不是很會,一邊看著書一邊給我按穴位,一直按了三個月。我的睡眠改善了,前列腺炎一天比一天減輕。中醫常說按穴位,疼者不通,通者不疼。我的腳最後讓人捏得一點都不覺得疼了。有一次我到玉泉賓館洗浴中心洗澡,那裡有一個專門搞按摩的男師傅,手勁特別大,他給我做足療,我愣睡著了,師傅說:「你不必再做了,通了。」

後來我的前列腺炎居然好了。當然,一直也沒斷過吃消炎藥。醫生都說是個奇跡,到現在一直沒犯,這真得感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