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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海孫玉聲

我寓居上海六十多年,人們稱我為老上海,實則是不夠格的,因為比起真正的老上海孫玉聲前輩,我便是後生小子,不足道了。

孫玉聲,名家振,生長在上海,所以別署海上漱石生。我認識他,已在他的晚年,他頎然身長,瘦瘦的臉,既不戴眼鏡,又不蓄須。他和一些光下頷的,組成無須老人會。他居住南市,距豫園不遠,湖心亭是他經常憩息的所在。他撰湖心亭一詩,當時膾炙人口,我尚能背得出來,如云:「湖亭突兀宛中央,雲壓簷牙水繞廊。春至滿階新漲綠,秋深四壁暮煙蒼。窗虛不礙兼葭補,簾卷時聞荇藻香。待到夜來先得月,俯看倒影入銀塘。」他對於上海,起著蓽路藍縷作用,《新聞報》最早的總主編,就是他老人家。上海最早的遊樂場樓外樓,是地產商經某所創辦,那設計策劃的,又是他老人家。萍社,為猜謎射虎規模最大的組織,玉聲是其中領袖,後來甄選了許多謎條,刊成《春謎大觀》。他又辦過京劇院,出版《梨園公報》。他經常和一些詩人相往還,被推為鳴社祭酒。承他不棄,介紹我參與社末。他逝世,才由他的令坦郁葆青繼其事,葆青別署餐霞,為昧園主人,輯有《滬瀆同聲集》。

他擅小說家言,著有《海上繁華夢》,舊上海的種種事物,敘述得一清二楚,和吳友如的社會寫真,均足為後人考證之需。他寫這部書,尚在清末,化名警夢癡仙,很露骨地針砭社會,痛斥黑暗。當時的青年子弟,為了嫖和賭,傾家蕩產的不知萬幾。他固席豐履厚者,不惜量珠為聘,從楚館中娶得一校書為側室,又和賭徒為伍,探得其中多端的詭秘,有了這些真實資料,在書中盡情揭發,藉以警惕青年,作為晨鐘暮鼓,用心亦屬良苦。這時寫稿沒有稿費,真所謂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他又著《上海沿革考》,我主《金鋼鑽報》筆政,承他為撰《滬壖話舊錄》,舉凡上海的名勝古跡、劇院歌場、衙署官捨、迎神賽會、男婦服飾、四時食品、節令習俗、書畫名家、高僧才媛、豪商富賈、交通建築、學藝娛樂、金融概況、軍警法令等,包羅萬象,連登兩年始輟,可是這部遺著沒有彙刊成冊,凡談上海掌故者,無不引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