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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虛的《魚藻圖》

我癖好金魚,認為金魚是有色彩又具有情趣的小動物,或浮或潛,生氣勃然,業餘坐對,足以調節疲勞,舒懷釋慮,這是精神上的大享受。老友凌虛,是一位著名的國畫家,他不但喜愛金魚,且把他喜愛的東西,繪入冊幅,圉圉洋洋,以供欣賞。這一幅《魚藻圖》,便是他得意之筆,雖寥寥數尾,著墨不多,似乎不很費力,可是以少勝多,妙在少而不覺其少,彷彿這幾尾僅僅是有形的,在紙上唼喋游泳,此外尚有百尾千尾,湧在人們腦際。原來這是作者的手法,也是高度藝術。由於作者長期朝斯夕斯,沉浸其中,且喜愛游泳,自作魚兒,體驗魚性,故有似古書上稱那虞舜的慕唐堯「坐則見堯於牆,食則見堯於羹」,那麼身入幻境,地非濠上,而如處於濠上,人非魚而和魚交了朋友,體驗了魚的生活,也就深知魚的樂趣,然後由虛返實,心摹手追,點染之餘,不僅畫出有形的魚,那無形的魚也就不期然而然地隱現紙上了。

凌虛為了喜歡畫魚,進一步把喜歡的面擴大開來,也就喜歡觀舞蹈,聽音樂,其他什麼詩詞、戲曲、雜技、民間版畫等都留意從中吸取養料。當年老友周瘦鵑在筆墨生涯之餘,栽花養魚,曾戲以詞牌名品題金魚諸名種,如以《一斛珠》題「珍珠魚」,以《青玉案》題「青龍」,以《烏夜啼》題「墨龍」,以《眼兒媚》題「水泡眼」,以《一萼紅》題「紅頭」,以《拋球樂》題「絨球」等,頗多意趣,這也為凌虛畫《魚藻圖》豐富了意境和情趣。總之,一切為了畫魚,這好比魏夫人為了書法,觀公孫大娘舞劍器,是相通的一理。所以他曾說:「欲求魚活,端在魚與藻的韻律,筆和墨的變化。」確是有得之言。因此他作畫之先,往往閉著雙目,經若干分鐘,務使此身進入畫境中,把我之為我,和魚之為魚,統同起來,然後一經著筆,那綠藻紅鱗,就生動活潑,別有情趣了。他有鑒於前人畫百鳥圖、百花圖,踵之畫百魚圖,那就化簡為繁,雖繁而不覺其繁,雖簡而不覺其簡。從表面上看,似乎繁和簡是兩個極端,實則融會貫通,相互仰俯,一而二、二而一罷了。凌虛老家住湖州碧浪湖畔,湖光山色,映帶左右,魚鳥花草,耳濡目染,所以畫山水花鳥也別具一手。曾蓄著狸奴,早年又為畫貓專家,貓在花叢中騰身撲蝶,幾欲離紙而出。他善用傳統技法作人物肖像,頃刻完成,形神兼備,屢得中外人士的讚賞,真所謂能者無所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