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三生三世菩提劫 > 第33章 >

第33章

折顏在半空裡顯了形。神色竟有些疲憊。蒼天大地。這是多麼難得一見的情景。該不會是他又做了什麼。將四哥惹著了罷。

我不動聲色喝了口茶。

他果然道:「丫頭。真真這些天有來找你麼?」

那聲真真生生將鳳九激得一抖。聽了這麼多年。小丫頭竟還沒有習慣。真是可憐。

我搖頭道:「四哥不是去西山尋他的坐騎畢方鳥了麼?」

他尷尬一笑:「前些天回來了。」繼而又捂著頭道:「他那畢方鳥委實野性難訓。」

將將要走時。卻又轉過來與我道:「有件事忘了同你說。你去東海赴宴的第二日。天君的孫子夜華來桃林找過我。同我打聽三百年前你的舊事。」

我驚詫道:「啊?」

他皺了皺眉道:「我告知他五百多年前你生了場大病。睡了兩百多年才醒過來。他也沒再問什麼便走了。丫頭。你同他的這樁婚事不會是又要黃了吧?」

五百多年前同擎蒼的那場惡戰自是不能同外人道。畢竟青丘與擎蒼並沒什麼冤仇。青丘的上神去拿擎蒼有些說不過去。

我沉吟了會兒答他:「應該不會吧。並未見著夜華有要退婚的形容。」

他點頭道:「那就好。」側身對鳳九說了句:「真真很想著你的廚藝。什麼時候得空便來桃林一趟吧。」鳳九正要答話。他又道:「你身上這個兩生咒下得不錯。」匆匆便走了。

鳳九十分委屈地將我望著:「姑姑。他威脅我…」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正文 第十一章

要想在凡界尋一個敢於當眾將皇帝推下水去的人才。十分難得。幫元貞渡劫的萬事皆已具備。只欠推人的這把東風。原想找鳳九當這個大任。結果她認真想了會兒。甚誠懇道:「我因受這個兩生咒的束縛。一到白日就要完全忘了自己平日的形容。只以為自己天生就是陳貴人那般的性情。思慕帝君思慕得日日垂淚嘔血。然依著陳貴人的性情。不攔著推人的。擾了姑姑你的計劃已是很好。卻讓那個時候的我去親手將帝君推下水。委實不可能。」我琢磨了一遭。覺得是這個道理。便不再勉強。若實在尋不著人。便只得我上了。但皇帝素來不喜修道人。屆時我能不能混水摸上皇帝乘的船。也是個大問題。

好在元貞有個對他巴心巴肺的娘。倒並不是道觀裡坐著的那個。縱然道觀裡那位對他也很操心。可終歸大頭的心是操在了修仙問道上。凡塵俗事便少不得疏漏個一處兩處。

於是乎。這個巴心巴肺的乃是元貞做神仙時的娘。少辛。

少辛此番下界原本是看看元貞的劫渡化得如何。既被我撞著。便有些冤屈地承了推皇帝下水的重責。

我的主意是很合稱的。屆時她用仙術隱了身。趁著那命中注定的美人出現時。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看美人。她便在皇帝身後將他輕輕地一推。多麼方便。多麼快捷。多麼利落。可用仙術來幹這麼一件事改元貞的命格。縱然她是個孕婦。終歸也不大道德。要遭自身法力的反噬。承些立竿見影的報應。

我瞧了少辛挺起來碩大的肚皮一眼。沉吟道:「你來做這個事怕有些凶險。還是找個壯碩些的吧。」

少辛思索良久。表示可以由他的夫君北海水君桑籍。來完成這件缺德事。

不幾日。六月初一。

司命星君的命格薄子載得不錯。皇帝果然率了文武百官並一眾的妃嬪往漱玉川上出遊了。我自住進皇宮以來。因很不受皇帝待見。雖是擔著太子他師父的名。卻並未封任何的階品。然禮部幾個主事的小官很有幾分眼色。曉得我是個高人。硬是將我列入了百官之列。在那出遊的龍舟上。挨著幾個從八品的拾遺。也算佔個位置。這個位置乃是個只能見著皇帝後腦勺的位置。離皇帝三丈遠的另一個後腦勺。瞧著有些像陳貴人的。

卯日星君很給面子。在元貞小弟同東華帝君雙雙應劫的這個大日子裡。將日頭鋪得十分毒辣。半空裡三三兩兩飄著幾朵浮雲。也像是被熱氣兒蒸得快散了。懨懨的。

漱玉川並不是條寬敞的河。皇帝的龍舟卻大。佔了大半河面。

河兩岸擠滿了百姓。估計天剛亮便來河邊蹲著的才有好位置。但皇帝游的這個河段其實並不長。京城的百姓卻多。是以許多沒在地上尋著位置的。便都爬到了樹上或近處的民房上。

開船的小官十分艱辛。因河兩邊的堤岸上都蹲滿了百姓。便定要將這船開在河的正中央。不偏左一寸。也不偏右一寸。才顯得出皇帝恩澤四海。一視同仁。既不便宜左邊的百姓。也不便宜右邊的百姓。因這是個極精細的活。有道是慢工才能出細活。於是。這船便開得越發的慢。

一船人在大太陽底下。皆熬得兩股戰戰。

眼見著午時將近了。我塞了兩枚金葉子與在船後忙活的一個小宦臣。著他幫忙請一請太子。小宦臣手腳十分麻利。我將將閉著眼睛歇了一歇。元貞已樂呵呵地湊了過來。

今日他著了件天藍的織花錦袍。少年摸樣很俊俏。見著我。眉梢眼角都是桃花地笑道:「師父這個時候叫元貞過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他雖有個刨根問底的脾性。我卻早已在心中盤算好。先頓一頓。做出莫測之態來。方攏著袖子深沉道:「為師方才胸中忽乍現一束道光。將平日許多不通透的玄理照得透白。為師感念你對道法執著一心。既得了這個道。便想教傳於你。你願不願聽?」

元貞小弟立刻作個揖。垂首做聆聽之態。

我肅然清了清嗓子。

在崑崙虛學藝時。我有些不才。道法佛法凡是帶個法字的課業。統統學得很不像樣。但即便當年墨淵授這些課時我都在打瞌睡。也算是在瞌睡裡受了幾千年的熏陶。與一介凡人講個把時辰的道法。尚不成什麼問題。

我一邊同元貞講道。一邊等待司命星君命格薄子裡寫的那位美人。眼看著午時將過。便有些焦急。

講到後來。元貞欲選豕了半天。終插嘴進來:「師父。方才房中雙修、養氣怡神那一段你前前後後已整整講了四遍了。」

我恨鐵不成鋼道:「為師將這一段說四遍。自是有說四遍的道理。四這個數代表個什麼。你需得參。這段道法講了個什麼。你需得參。為師為什麼恰恰將這段道法講四遍。你亦需得參。學道最要緊的。便是個「參」字。似你這般每每不能理解為師的苦心。要將道修好。卻有些難。」

元貞羞愧地埋了頭。

因被他打了這麼一回岔。我想了半天。方纔我是將一段什麼與他說了四遍來著?唔。暫且不管它。便接著房中雙修養氣怡神繼續說罷。

我講得口乾舌燥。茶水灌了兩大壺下去。司命星君命格薄子裡那位美人。終於出現了。

我其實並未見著那美人。須知我坐的是船尾。縱然極目四望。也只能瞧見各種腦勺的四個面而已。知曉那美人已然登場。乃是因見著了在天邊盤桓的。司命星君不惜血本借來的。西天梵境佛祖跟前的金翅大鵬。

我活了這麼多年。尚未曾親眼見著一個皇帝跳水救美人。頃刻便要飽了這個眼福。一時熱血沸騰。但因需穩著元貞小弟。便少不得要裝得鎮定些。忍得有些辛苦。

河道兩旁百姓的歡呼乍然少了。船上也由前到後地寂靜開來。我從眼風裡掃了眼那尚在天邊呈一個小點的金翅大鵬。以為這詫然的沉默絕不該是它引起的。

想必驟然沒言語的人群。是被那將將出現的美人迷醉了。

元貞小弟尚沉迷在道學博大精深的境界裡不能自拔。並未意識到這場奇景。我甚寬慰。一邊繼續與他弘揚道法。一邊暗暗地瞟越飛越近的金翅大鵬。

佛祖座前的這隻大鵬長得十分威武。原本一振翅要飛三千里。此番因是扮個凡鳥。飛得太剛猛便有些不宜。是以縮著一對翅膀。從天邊緩慢地。緩慢地飄過來。許是從未飛得如此窩囊。它耷拉著頭。形容有些委屈。